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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霜的眼里也闪过一丝诧异,但她立即阖起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唇角浮出一闪即逝的淡淡笑意,叹道:“这样啊,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云潇看着渐渐湮没入海的夕阳,恍如梦寐,提及她内心深处最不愿再提起的那个人,终于缓缓按下剧烈的情绪波动,安静从容的述说道:“很久很久以前,上天界战神帝仲在一处荒凉的流岛偶遇一只天生残疾的凶兽穷奇,自此结伴同行,他们一起朝夕相处了三千多年,直到九千年前,帝仲在和魔物厮杀之时,那只凶兽担心他的安危冒然插手,被战神之刃古尘重创濒死。”
“为了救唯一的朋友,战神将自己喂食给了那只凶兽,让它脱胎换骨,成为真正的‘人’,也就是传说中的‘古代种’,他为了完成帝仲曾经的心愿,隐姓埋名,压制着血统中属于凶兽和战神的双重力量,心甘情愿的做了一个普通人,他回到当年路过的一处流岛,娶了一个平凡的姑娘,也如愿以偿的有了一个平凡的家庭,但他本人毕竟是古代种,在妻子大限之后就悄然离去,从此再无消息。”
云潇的眸子里难以掩饰的悲痛,放低声音继续说道:“那只古代种的后人,就是千夜,他在幼年之时因机缘巧合远赴昆仑山求学,与我相遇,我察觉到了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却误将他错认成帝仲大人,在一次失控坠崖后,他第一次展露出属于古代种的特征,而我用自己的血帮他恢复,也让早已经死去九千年的帝仲神识复苏……”
灵霜不可思议地退了一步,喃喃:“所以我遇到的人……就是当年那只古代种?他让我来见的人,是他的后裔和……上天界的战神?”
云潇轻轻点头,和她一起远远望向海的对岸:“古代种想救的人就是上天界的战神帝仲,他需要得到皇鸟的火种灼烧他的遗骨才能让那个人复生,这就是他一定要去终焉之境的原因,因为他知道,终有一天皇鸟会去到那里,会看见他留下的遗骸,或许也会真的被其所感,这是唯一的办法,是他唯一的希望……灵霜,我身上的火种被黑龙动了手脚,它在渐渐侵蚀我的理智,想让我自己把自己逼疯,但我绝不会如他所愿。”
“那块玉璧我曾在飞垣的墟海见过一次,或许……能有转机。”
“你、你想做什么?”灵霜看着她,一字一字的颤颤质问,云潇苦笑起来,回道,“龙血这种东西,分明对大多数凶兽、灵瑞,甚至是修行者而言都是求而不得的大补之物,偏偏对我族比毒药还要猛烈,果然是万物相生相克,我族以不死之能克尽一切,唯独对龙神留下的所有东西,敬而远之,呵呵……溯皇是怎么和龙神成为至交的呢?我其实也真的想不明白,或许天命始终是公平的,对不对?”
“来,我带你去见他,然后,你必须立刻返回浮世屿,守在澈皇身边,也要让飞鸢、飞渡多加堤防。”云潇牵着灵霜的手,遥遥望着远方,“在去往终焉之境之前,那座流岛上积郁千年的恩怨也该落下帷幕了。”
灵霜不言不语,不知这简短又平淡的一句话背后到底都隐藏了多少悲伤,她的眼中映出火焰,被云潇牵着往海的对面飞去。
:阴影
又到年关之际,这一年的飞垣笼罩在碎裂的阴影之下,连同本该张灯结彩的喜庆日子也无人再有兴致庆祝分毫,帝都城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知明天究竟还能不能到来。
明溪看着桌上摊开的那张全境地图,不觉有些好笑,短短一个月之间,位于冰川之森封魔座和魑魅之山浛水涧的封印地被先后破坏,原来那个人真心想加快进度的话,真的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没有人能跟上光化之术的速度,也没有人能阻拦他的脚步,无论自己是否有意干扰,事实上也很难起到有效的作用,这也无疑是在提醒他,决战的日子已经越来越逼近。
好在那两处封印地都在人迹罕至的禁地深处,虽然对附近的地势造成巨大的影响,但人员的伤亡远不及东冥和阳川,最让他心烦的仍是越来越堵不住的人言,他几乎都能嗅到皇城内外呼之欲出的反叛之息,就连一贯听从他调遣的军阁内部似乎都已经出现了更多违和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对局势的把控正在一点点衰弱,却不知道真正的风暴会在哪一天忽然袭来。
封心台已经不止一次遭人袭击了,而自从十天前墟海的王女龙吟来到帝都城,她暂住的揽月楼也一并遭遇了攻击,万幸的是月圣女蝶嗤是公孙晏的人,而司天元帅似乎则是有其它的难言之隐,否则那些千奇百怪让他闻所未闻的偷袭之法,或许真的是能得逞,但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着一件他不得不重视的事实,在防备如此紧密的帝都城能屡次出现这种事,只怕是有更多位高权重之人开始沉不住气,暗中支援那些试图叛变的力量。
但这一次,素来雷厉风行的明溪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就算风魔已经几度提醒他在皇城附近发现了不明身份行踪诡异的人,他仍是默默的一言不发,像往常一样照常上朝处理政务。
就如现在,他听见内阁的门被人轻轻扣响,也只是低着头传见,面容冷定平静看不出丝毫起伏,来的人正是暂且接任军阁的司天元帅,但他戎装带血,一瞬就吸引了帝王的注意,又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外阁被这一幕惊住不敢吱声的大臣们,那群久经风霜的老臣们也终于无法理解眼下的局势,一个个握紧了手里的东西,眼里面上全是恐慌。
司天反手关上门,按照帝都的规定,面圣必须卸武才能入内,但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违规,反而是将剑柄抵在眉心,郑重的说道:“陛下,天守道发现一群反贼,已被军阁就地诛杀,初步调查是原属皇城附近的荒地居民,另外似乎还有异族人参与其中,尸体目前还在丹真宫详查,具体是哪一族的叛贼,以烦请乔宫主稍后亲自向您汇报。”
明溪顿了顿,下意识的望向手边厚厚的一叠文牒,其实针对帝都的袭击这大半年来一直持续不断,从最初的小打小闹,到后来被墟海入侵,再到现在公然造反,民怨在一天天递增,将对他的不满不作为彻底转化为愤怒,早就有传闻说他是双神后裔,碎裂之后会抛弃飞垣重返上天界,所以才会对同属上天界的人质萧奕白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但他也从未对这种流言解释过什么。
真是可笑,他扣着萧奕白的最初目的原本只是担心他那个并不可靠的弟弟,妄图掐着这仅有的血脉亲情让那个人不至于倒戈投向上天界,到头来反而是作茧自缚,成为束缚他的那条锁链。
“多少人?”许久,明溪疲惫的向后靠了一下,漫不经心的问着例行公事一样的问题,司天抿紧了嘴唇,显然帝王过分冷淡的反应极为反常,但他还是一一回禀:“一行十人,被发现之时企图逃走,追至外城附近,贼人或是感觉逃脱无望,索性吞毒自尽,此毒物源自缚王水狱,不知从何而得,属下担心附近还有同党伺机而动,已经加派人手巡视全城。”
“辛苦了。”明溪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休息,司天的神色是极为复杂,也罕见的没有领命退下,而是挺直后背认真的看着他,眼里却露出某种奇特的神色,“实不相瞒,在千夜离开帝都城叛变之前,他曾和我谈过一些事情,那时候他并没有对我言明真相,只是恳求我一定保护好他的血亲兄长,我答应了他,否则以他今日的所作所为,连我也不能视若无睹的继续护着‘人质’!我不知这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不知道您到底想做什么,但我必须向您坦言现在的形势,四大境目前都有小规模的抗议之举,虽然眼下还在军阁的可控范围内,但如果您还是这么强硬手段的镇压,那么要不了多久……最多一年,民心就会大乱,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您自幼兼管墨阁协理天下,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比我明白才是。”
明溪笑了笑,万万没想到这种时候一贯军令如山的军阁会主动对他说起这些话,忽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但他并没有针对刚才的话多说什么,虽然眼神有微微变化,开口依然只是用淡淡的语气安慰道:“我却有难言之隐,元帅不要再问了,若我遭遇不测,也不会责怪您半分。”
司天和他四目相视,只觉得那样纯粹的金色目光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像某种油尽灯枯的先兆,让他有些不安。
他只能颔首退出,余光瞥见帝王最常见的动作——王座上的人温柔的低着头,轻抚着手中的玉扳指,然后轻轻合眼,无声叹息。
前脚刚踏出墨阁,迎面他就看见丹真宫主乔羽提着个药箱子神色匆忙的跑过来,司天下意识的拦住他,本想问问那几具尸体的调查结果,开口却是让他自己也倍感意外的询问:“陛下的身体怎么样了?”
乔羽惊讶的瞄了他一眼,司天尴尬的咳了几声,担忧的看着他欲言又止,其实陛下并没有传过医,似乎也没有见他服用过什么药物,但从最近几次面圣的状态来看,即使是他这种对医术完全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也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个人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他也说不好那到底是因为长时间的操劳还是真的身体出了问题,这才本能的拦下了乔羽,莫名其妙的问了刚才的话。
乔羽倒是没想那么多,眼神渐渐变得有些空茫,低头垂目用轻的连自己都无法听清的声音回道:“不好。”
在说完这两个字之后两人心照不宣的擦肩而过,司天匆匆折返隔壁的军阁,原本到了年末三军将领都要回来参加年宴,今年由于四大境都还处在碎裂之后的抢修状态,年宴一事也早就默契的没有人再提,一年一度的聚会被取消之后,整个军阁空荡荡的格外冷清,司天一只手扶着额头忍不住唉声叹息,自言自语的骂道:“臭小子到底在搞什么!早知道你惹这么大的事,我当时就不该信了你的鬼话,哎,烦死了……”
然后,从旁边的椅子上莫名传出来一个熟悉的笑声,司天微微一惊,没想到自己竟然在神不守舍下忽视了内阁还有其他人,但他一看见对方那张笑嘻嘻的脸,立马瘪了瘪嘴恨不得抄起手边的书就照脸砸过去,霍沧是违规偷偷溜进来的,这会连忙摆摆手认真的站起来挺了挺后背,回道:“元帅可别动气,我撞见那臭小子两次了人家都没说实话,您何必在这自寻苦恼?”
“遇见他两次你也不把他抓回来!”司天骂了一声,霍沧尴尬的笑道,“元帅您可别为难我,我哪有那本事把他抓回来,那家伙不知道从哪学的古怪法术,只怕除了帝都城的金线之术,是没其他东西能阻拦的了。”
司天毫无表情的看着他,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你小子离职有一段时间了吧,这次怎么好好的和昆鸿一起护送墟海王女回来了?你该不会是……”
霍沧挠了挠头,下一刻就瞥见司天元帅有些恼怒地回过神来,低道:“墟海的王女难道也和他认识?搞什么,真的是好事一件不沾,坏事全有他的份!”
“额……先不提他行不?”霍沧连忙止住了话题,这才说明来意,“我本来也就是答应了人家送龙姑娘平安来帝都,这就准备和玉絮先回去了,不过这两天我在外头秦楼里撞见了卓凡,我看他的精神似乎不太对劲的样子,军阁惯例不允许当班期间饮酒的吧,可他一个人在那里喝的酩酊大醉,最后还是公孙晏给找人送回了家,而且连着几天都这样,叶家的事情我听说了,怎么叶小姐到现在还没有下葬吗?”
提起这桩烦心事,司天靠在椅子上用手用劲的搓了搓脸,觉得疲倦不堪:“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吧,明戚夫人遣散了所有家仆,从那天开始闭门谢客,连陛下派人过去慰问都一点情面没留直接拦在了外头,叶小姐的身后事嘛……好像一直都没有安排,我也遇到过卓凡几次,跟丢了魂一样不肯说话,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六王爷府上呢?”霍沧担心的追问,司天摆摆手,叹道,“六王爷倒还好,听说二郡主陪着老两口到海外散心去了,最让人担心的还是明戚夫人啊……”
两人同时沉默,互望了一眼,又瞬间挪开了目光。
:温柔乡
同时,此刻的封心台内部气氛是颇为凝重的,在靠窗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普通的木盒,里面装着一包淡蓝色的粉末,还有一瓶流光四溢的水。
萧奕白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到鼻尖下方闻了闻,再打开那瓶水小心的和在一起,只见普普通通的木盒一瞬间绽放出古怪的色泽,好似一朵莲花倏然展开花瓣,又在下一秒幻化碎去,空气中开始弥漫起香甜迷人的气味,从鼻入耳,竟然他的精神有了短暂的恍惚,再等萧奕白回过神来,赫然发觉眼前冰冷的封心台一下子变得五光十色起来,像某种不可言明的温柔乡,甚至耳边都出现了莺歌燕语一般的幻听。
温泉,美酒,花海,云雾缭绕,还有无数婀娜多姿的美人在他面前翩翩起舞,漫天都是飞舞的小精灵,落在他肩头,又牵起他的衣袖,仿佛是在邀请他一起进入美梦。
他变得身轻如燕,从胸肺涌出一种奇妙的快感,就连这段时间一直困扰他的夜咒也仿佛不再重要,前方极乐世界,吸引他情不自禁的靠近。
萧奕白眉峰紧蹙,即便知道这是幻觉,却又发觉自己竟然无法挣脱!他立即暗自用灵力刺破眉心,眼前的景象并没有在疼痛下散去,一时间真的让他感觉如此真实,就在此时,耳边突兀的传来一声嘲讽,另一束灵光直接击碎幻象,岑歌一把扣住他的肩膀用力将他从楼梯旁拽了回来,骂道:“你清醒一点,再往前走掉下去摔断腿我可不负责。”
他就站在二楼的楼梯旁,一只脚已经直勾勾迈出,飞影赶紧用力抱住他的胳膊往后退,这才把他拉回来,边退边道:“你的灵力一直被夜咒封印着,现在竟然连这种迷魂药都抵抗不了吗?要不你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吧,帝都城实在太危险了,封心台也屡次被人入侵,我们去魑魅之山的大雪峰里怎么样?还能散散心,再去和小霜打个招呼,反正你也帮不上忙,等这边事情结束了再回来也不迟嘛……”
萧奕白习惯性的摸了摸飞影的头,这个从灭教中被他顺手救下来的小孩子如今是真的超乎意料的喜欢粘着他,就连终于重获自由的岑歌都忍不住瘪了瘪嘴有些无法理解,但他忍了一下还是将到嘴边的嘲讽咽了回去,这才捏起木盒中淡蓝色的粉末,眼神变得极其严厉:“温柔乡,黑市的人是这么称呼这种迷药的,有点类似五石散,但是药力要猛烈的多。”
“迷药?说是毒药也不为过吧?这种东西怎么会忽然流行起来?”萧奕白心有不安的回到桌边自言自语,岑歌用另一只手晃着那瓶水,继续说道:“准确来说这两种加起来才算真正的温柔乡,粉末是经过改良的五石散,至于这瓶水,好像是缚王水狱的东西,据说吸食过后会让人产生如坠温柔乡的快感,既可以神明开朗,又可以延年益寿,甚至已经被黑市鼓吹成为‘仙药’,还假借中原的一些古老传说编了些神乎其神的故事。”
“故事?”飞影好奇的眨着眼睛,岑歌笑了笑,脸色却是道不尽的凝重,“都是造谣出来蛊惑人心的东西不提也罢,只是眼下这种迷药已经在四大境泛滥,甚至帝都城内也有不少高官权贵沉迷其中无法自拔,这是眼睁睁看着碎裂之灾一步一步逼近束手无策,终于是走投无路选择自暴自弃开始了醉生梦死?只不过这种国难当头的关键时刻,到底是什么人还在为谋私利贩卖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