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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千夜默默点头,说起自己上次从中原回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又道:“那时候我让他先去柳城救人,之后就没再联系过了,说起来青阳是怎么从柳城瞒天过海来到西海岸平安出海的?”
萧奕白想了想,终于将一切的始末联系起来,回道:“当时我带着那两个孩子先到了嘉城附近,然后青阳他们夫妻二人是被一伙沙匪送到西海岸的,因为提前安排了风魔的人在此等候,他们到了之后立即就登上了出海的商船,还有高瞻平的妻儿也是一起同行,眼下他们几人应该都已经离开飞垣海域了,这个安格莫非就是那群沙匪的头子?”
“嗯。”萧千夜随口接话,眼中忽然有一抹担心,倏然抬眼望向海的尽头,低道,“青阳是和高瞻平的妻儿他们一起走的?大哥,明溪不会食言吧?”
萧奕白顿了顿,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意,模棱两可的回道:“我想对青阳应该是不会食言,高瞻平的妻儿……可能就不好说了。”
两人同时扭头默契的互换了一眼神色,又同时转移了目光不再多提,沉默半晌,萧千夜忽然想起来什么东西,他在怀中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一个铃兰花状的铜铃,想起那时候安格嘱咐过的话,也是将信将疑的放到耳边轻轻晃了几下,那铃声古老又悠远,好似有什么特殊的力量,让平静的海面也掀起一阵清风,果然不出片刻之后,铜铃在他手中回应般的颤了几下,顺着这丝奇妙的声响,萧千夜只感觉心中某一处串起一条丝线,只要顺着这条无形的线,就可以找到铜铃的那头。
同一时刻,前脚踏出柳城正准备前往六樗山的安格脸上神情严峻,他拉着阿宁避开行色匆匆的引游人,找到一处高大的废石后面紧张的摊开手心。
铜铃无法传话,但可以感知到对方的距离和位置,眼下那一头还很遥远,至少也是在嘉城那一带。
安格深吸一口气,又惊又喜,低道:“那家伙终于有反应了?看来这是天要助我,我看他柳浒这次怎么逃出生天!哼!”
阿宁还是一副心神不安的样子紧跟着安格,他在暗处小心翼翼的伺机而动,寻找可以下手抢劫的引游人。
西海岸,萧千夜原本就严肃的脸上更是阴沉,六樗山?他一个沙匪大半夜跑到六樗山,莫非真的是要抢几个可以依循气息追捕异族的引游盘?豁然想起明溪的生母温仪皇后是泣雪高原的禁地神守,她确实也算是个特殊血统的异族人,如果那种东西会对明溪产生反应,只怕是指针都得跳断几根吧?
顿时就想明白了明溪的真正意图,萧千夜脸上的表情渐渐浮现出惊诧的神色,自言自语的说道:“我知道引游人用的那种罗盘,有一种通用的追踪盘,它的指针只要察觉到异族人身上独有的气息就会转动,如果将未知血统的异族人取血滴在上面,血统越强悍,指针就会颤抖的越厉害,也会卖出更高的价钱,先皇后……确实算是异族人吧,他这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去调查柳浒的底细?”
萧奕白静默了一会,脸色登时沉重起来,渐渐黯然,叹息一声轻道:“千夜,我得走了。”
萧千夜知道他一定会这么说,难免还是有几分失落,语气淡淡的回道:“你担心他会出事?明溪不是没把握的人,而且你身上大部分的力量至今仍被夜咒束缚,安心留在这里不好吗?风魔肯定一早就调人过去保护他了吧,非得你亲自去才行吗?”
萧奕白收回目光,心中转过千百种念头,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坚持道:“是的,要我亲自去才行。”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弟弟厌烦的甩了一下头,转过身去半个人依靠在船边,许久都没有再理他,但他也只是安静的等待着,直到萧千夜对着大海重重的叹了口气,一字一顿说道:“也好,其实我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当面和他说清楚,他亲自跑到阳川来反而是帮我省了不少事,要不然我再回帝都,又是一场大麻烦。”
萧奕白意外的眨眨眼睛,但见弟弟抿着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在想着什么,试探的问道:“很重要的事情?莫非是关于太阳神殿下方镜像法阵的秘密?”
“不是……准确说,是,也不是。”萧千夜自相矛盾的眉头一挑,眼光却似乎有些飘忽,显然这件事对他也极其重要:“我最开始得知那个秘密的时候,确实有想过先下手为强,谁让他天天找借口威胁我,我无非是想也让他感受一下罢了,但是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如果太阳神殿真的保存了最初始的那份双神血液,那么按照上天界武学心法的特性,或许……”
萧奕白看着弟弟的嘴角在夜幕下勾出一抹沉重的无奈,先是凝重的望了自己一瞬,然后眼眸不由自主的抬起望向了天空。
他在看什么?他的目光里,是否能看到传说中神的领域——上天界?
但这一刹那,萧奕白心中有种直觉,他口中更为重要的事情,一定会和自己有关。
许久,萧千夜垂着脸,无喜无悲,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凝重的道:“大哥,东冥、阳川的两处封印地被破坏之后,夜王已经不再是碧落海上那个夜王了,你知道黄昏之海有多大吗?你知道那里栖息盘踞着多少修行超过万年的凶兽吗?他尚未完全恢复,一声令下就让半个黄昏之海的凶兽倾巢而出!可我还是很难很难对他造成伤害,他这次之所以神体再度受损,一是因为本身就没有恢复,二是因为他的对手其实是帝仲,大哥,上天界的武学同根同源,只有他们自己人才会真的伤及要害,夜王其实是被帝仲所伤,否则不至于这么严重。”
他顿了片刻,想起不久前的一战,心中似有些恍惚,抬手按了一下额,身体里另一个人也依然安安静静的睡着。
隔了许久,他还是艰难的开口:“这次上天界之所以一团混战,事实上也是因为他们自己人大打出手,否则我也没办法那么轻易救走凤姬,如果太阳神殿真的还保留着远古双神的血液,那就是真正可以对夜王造成伤害的东西,我知道那东西或许对明溪很重要,毕竟是传说中能颠覆明氏皇朝统治的存在,但只要有对付夜王的可能,我就必须得到手。”
萧奕白犹豫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默然良久才深吸一口气:“千夜,如果我要混在商队里从西海岸出发去柳城,只怕路上要耽误许久,一旦中途他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眼下我能力受到夜咒束缚,之前从帝都赶过来找你已经就耗费了太多灵力,要恢复还需一段时日,你如果真要去柳城见他,那……”
萧千夜无奈苦笑了一下,整个人有种说不上的意气消沉:“你想我用御剑术带上你一起吧?其实我早就看到了,愁先生每天早上都会牵着骆驼在码头等你,然后晚上又一言不发的牵回去,他也在等你的决定。”
萧奕白沉默了片刻,忽见眼前黑金的光一闪,古尘的刀锋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架在他的喉间,那股逼人的神力远胜从前,甚至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胆战心惊,弟弟面色漠然,手稳稳的按着古尘,低声道:“我没有选择了,再等夜王缓过这口气,你也好凤姬也罢,一个都别想好过了,他要是真的气疯了再来一次血荼大阵血洗全境,没人能拦得住现在的夜王,我也不想隐瞒你,就算夜王已经让我焦头烂额,可事实上他还不是最危险的那个人,鬼王在打浮世屿的主意,还有冥王……我也不知道那个疯子到底想干什么,但我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们都是敌人。”
萧奕白的面色微显得凝重,古尘已经从他喉间挪开,只见弟弟随手一挥,古刀呈御剑术的姿态悬浮在他脚边,萧千夜从外表上是完全看不出来表情的变化,淡淡说道:“我知道明溪其实并不信任我,他是真的担心有一天我会倒向上天界,否则又何必一直扣着你?但现在不是我和他相互猜忌的时候,既然同乘一条船,也是时候放下成见和疑心好好合作了。”
萧奕白嘴角微微一动,不知是不是笑了一下,弟弟和明溪都是他最为重要的人,想相互之间从未真正敞开心扉,他一直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如果他们真的能冰释前嫌,对自己无疑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萧千夜走上前一步,看见后面的房间里半掩着的门,云潇其实早就想出来,只是看见他们兄弟两人面容凝重的一直说着话,也就默默退了回去,这会萧千夜主动走过去把她喊出来,简单的叙述了一遍事情的始末,又指了指海面说道:“柳城现在聚集着大量的引游人,你也是异族,跟着我们会有危险,龙吟说过西海也有弃乡道,我让她来接你回去。”
云潇本想拒绝,但见古尘直接腾空而起扎入了海中,不知有什么特殊的力量搅动海下波澜暗动,萧千夜眉头微皱着,看了一眼大哥,为难的道:“等墟海的人来接她过去,我再陪你去找明溪,我现在的御剑术已经很快很快了,我保证一天之内绝对能到柳城。”
萧奕白温柔的笑着,没等他点头,云潇已经跳到了两人中间连连摆手催促:“你们快走吧,我就在船上等着,反正这艘船也是风魔的,放心吧。”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兄弟俩推到了一起,萧千夜仍是不放心,但又被云潇摆手打断,只得作罢。
御剑术借着夜色离开西海岸之后,云潇在甲板上懒洋洋的伸着懒腰,祈求着他们真的能冰释前嫌,同仇敌忾。
在港口的客栈里,有一间房忽然熄灭了灯火,银色的长剑映出朱厌欣喜若狂的眼睛——他原本只是察觉到熟悉的气息过来查探,发现萧奕白身处西海岸就已经十分震惊,谁料之后萧千夜和云潇也是凭空出现,他在这蹲守几天,猜测那艘画舫多半就是天尊帝特意安排的,原本也不敢冒然靠近暴露行踪,可事情竟然就真的这么巧,他们兄弟俩似乎是有急事离开,留下了云潇一个人?
“哈哈……哈哈哈。”朱厌按着眉心低低笑起,想起她身上那股让他欲罢不能的特殊气息,终于提着剑离开客栈,无声无息的逼近画舫。
:难相见
云潇踮着脚尖,西海岸平和的海风吹的人身心舒适,海面波光粼粼,连带起的海潮声响都格外温柔,她往前凑了一步向下方的海水望去,倏然目光露出些许迟疑——这艘船这么高,为何她竟然能在海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好奇的将手伸直抓了抓,正在迷惑之际,忽然一个熟悉的脸庞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耳边,瞬间震惊的神色凝固在脸上,云潇飞速回头,眼前银光锋芒而过,贴着鼻尖削去一缕发梢,她跌跌撞撞的往旁边挪步,脚步还没落稳,又是一剑直逼胸膛,云潇倒吸一口寒气,感觉海风突兀的停住,自己好似又被拉入某种独立的空间结界中,那一剑在她胸口精准的停下,却是挑衅一般紧贴着脖子慢慢上勾,直到轻轻抵住下颚。
朱厌面含微笑,眼里全是兴奋,掩盖不住狂喜之色,压低声音:“又见面了,没想到我原本只是奉命过来执行任务,竟然这么幸运遇见你。”
云潇僵硬的往后退了一步,朱厌倒也没有继续逼近,她这才看清楚对方手中那柄银色长剑,正是当时风四娘手中的“娲皇”!
顿时感到一种无名的愤怒,云潇看着他的眼睛越显厌恶,但她一露出这种神色,反而勾的朱厌心头瘙痒难耐,忍不住几度咧嘴笑出了怪声,控制不住声音中微微的颤抖:“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吧,你好像一次比一次差劲,明明身负尊贵的血统,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狼狈的模样的?”
云潇根本就不想和他说话,忽地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厉声问道:“你说奉命执行任务?西海岸自高瞻平叛乱之后就封闭了,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执行任务?难道是……明溪他食言了,要对蔺将军动手?”
朱厌一惊,这个女人还是和之前一样毫不避讳的叫着帝王的名讳,但她竟然也知道蔺青阳是从这里瞒天过海逃出了飞垣?
难怪以天尊帝的性子居然真的妥协放蔺青阳一家出海,如果连云潇也知道这件事,那她身边另一个人,一定也参与其中。
这其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波折他没兴趣知道,只是忽然有种不快,让全身不自在的抖了抖。
朱厌冷哼一声,抬起头向远方看去,然后才转过来凑进一步紧贴着云潇的耳根呢喃道:“他们已经走远了,萧阁主怎么每次都这么大意将你一个人留下?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女人是个根本没有自保能力的废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