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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瞻平的眉头微微蹙起,不一会儿又缓缓舒展,眼里有不相称的神情在扇动,他是冷漠的扫了眼下方掌声雷动的场馆,只见那个人一边护住孩子,另一边还在以守为攻逐步逼退守擂人,终于能从那种矫健的身手里看出一些那个人的影子,高瞻平咧嘴情不自禁的大笑起来,忽然一把搂住郭安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低道:“三爷,这个垫背的可是有点厉害啊,不亏,不亏了,哈哈哈。”
高瞻平捂着腹部大笑了好一会,忽然笑声截然而至,他冷冷盯向头顶硕大的吊灯,揉了揉额头:“三爷,动手吧,您要是想保命,现在趁乱兴许还能跑的了。”
郭安猛然一震,感觉全身一冷,只呆了一瞬间,立即冲了出去。
片刻之后,聚义馆在观众越来越欢腾的呼喊中,头顶的巨灯轰然砸落,紧接着整个地下场馆开始碎裂,从中心裂开一个黝黑的深洞,如一张血盆巨口,转眼就将座无虚席的场馆整个吞没!
:废墟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萧千夜来不及多想将两个孩子抱入怀中,脚下的赛场也在同时塌陷往下方坠落,但眼前的守擂人却在此时拔剑追出,逼着他一边在躲避砸落的巨石,一边还要迎接劈落的锋芒,不知就这么掉落了多久,尖叫声,哭喊声从最初的惊慌失措一点点湮没,直到周围再无一点声响,连光线都被彻底掩埋。
萧千夜在废墟中喘了口气,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在掉落过程中一直和他厮杀的守擂人也忽然不见了踪影。
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中,两个孩子一人一边紧紧抱着他不敢松手,都是出乎意料的沉默不哭也不闹,他摸黑抓住两人的手,也无暇多顾及他们身上到底还有什么反常,立马警觉又焦急的环视了一圈,下意识的呼道:“阿潇,阿潇你在吗——”
回音在同时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脚下的废墟里也开始陆陆续续传出痛苦的呻吟声。
萧千夜用脚踢了踢旁边的巨石,闻见空气中荡漾的火药味,再认真观察四周,果然还有零星的火光在闪烁。
他心中着急,又不能丢下两个孩子去寻找云潇和凤九卿,只能在原地不停张望,正当他进退两难之际,只见前方不远处忽然闪出一丝微弱的火焰,凤九卿护着云潇,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两人果真也跟着一起掉了进来。
“阿潇!”萧千夜低声喊了一句,云潇闻声追过来,连忙将一齐带着的剑灵和古尘交给他,又看见他肩上流血不止,萧千夜也默默扭头望了一眼被巨石砸的血肉模糊的肩膀,那是在刚才急速坠落的时候为了护住两个孩子不得以只能以身遮挡,他不动声色的运动上天界的神力缓和伤口的疼痛,这才弯下腰认真看了看蔺青阳的两个孩子。
凤九卿顺势将手上的火焰放低,借着火焰,只见两人出奇的平静,一点也没有被刚才突如其来的惊变吓住,他略一思忖,又用掌心托举着火焰照亮了四周,眉头紧蹙成一团,“这是掉到什么地方来了,地下格斗场的地下?”
“应该是他们培训守擂人的地方。”萧千夜随口回话,小心的摸了摸女孩额头上的擦伤,血液像清水一样渗出,是纯净的透明色,而乐儿呆呆的看着她,好像根本也感觉不到疼痛。
三人神色各异的互望了一眼,凤九卿想了想,指了指两个孩子说道:“是不是被人下了什么毒?”
萧千夜默默点头,他的声音忽然变低,感觉到自己情绪上有一丝难以按捺的愤怒:“那群家伙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青阳活着离开聚义馆,就算他按照五蛇的要求夺下头筹,他们一样会让他和两个孩子一起葬身于此!反正帝都的命令多半明天就会传到这里,一个罪将死于械斗那是他自己活该,这群可恶的地头蛇,不仅要害他身败名裂,还要让他和孩子一起死!”
云潇轻轻按住他颤抖的手臂,几乎是下意识的,萧千夜立刻抬头,全身抽了一下,云潇望着他,眼底深处依然是纯净如雪的光芒在闪烁,镇定的说道:“现在整个聚义馆塌入地底,郭安肯定已经趁乱跑了,我们赶紧追出去找到他,或许还能找到解药。”
她一边说话,眼里却不可避免的流出一丝恐慌,她知道这两个孩子身上的毒十之八九又是出自当年的缚王水狱,有没有解药,还真的不好说!
“只能如此了,先出去再说。”凤九卿冷定的观察了一圈,上层场馆是整体塌陷直接砸进了下方的培训场,巨大的碎石将满场五千人的观众瞬间掩埋其中,现在他眼前看到的就是大片大片的残肢横七竖八的散落一地,这地方本就阴暗沉闷,此时混合着新鲜的血液一下子让人喉间一阵恶心。
“来。”云潇轻轻拉过女孩,扯了一片衣袖小心的擦去她额头上的伤口,乐儿对着她眨眨眼睛,抬着小手也学着她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头。
她似乎确实有些奇怪……云潇心底暗暗迟疑,面上还是笑吟吟的对着乐儿问道:“头上还疼不疼了?姐姐抱你好不好?”
“不疼,抱抱。”乐儿咧着嘴张开手臂,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云潇和萧千夜互望了一眼,一人抱起一个孩子,凤九卿瞥了两人一下,无奈的笑了笑,掌下的火光开始向外扩散,尽可能的让视线能看的更远更清楚,这里是一片废墟,偶尔还能从碎石中听见凄惨的求救声,让人毛骨悚然。
一脚踏过去,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踩着的不仅仅是碎石,还有被砸成泥的尸体,云潇让乐儿靠在自己肩头,装作镇定的样子一直和她说着话,试图分散孩子的注意力不去看身边血肉模糊的惨状。
萧千夜则是直接用手遮住康儿的眼睛,凤九卿在最前方带路,一边用灵力强行劈开挡路的巨石,一边也在利用火蝴蝶快速分辨着方位,忍不住感慨:“竟然是拖着五千人一起陪葬,不愧是地头蛇,下手真是狠,想来这群人平时做事就是这般心狠手辣惯了,当真是视生命如草芥,也难怪天尊帝想要将其连根拔起,也一定要先忍着这口气等到时机成熟,否则打草惊蛇,再想对付就更难了。”
“自寻死路而已,识相的就该早点交出背后的产业链,现在投靠公孙晏,或许那家伙还能看在钱的面子上给他们保命的机会。”萧千夜跟着他,有些漫不经心的回话,凤九卿哑然一笑,摇头反驳,“对这种人来说,钱没了命也就没了,就算侥幸保住了命,再想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也是不可能了,多半的结果只能是沦落成荒地贱民,从打压者变成被打压者,那还不如死了算了,是不?”
萧千夜冷哼一声,没有反驳,五蛇虽然盘踞一方,但事实上为人处世极为圆滑,不会轻易让人抓到把柄,眼下忽然这么招摇的陷害蔺青阳,无非就是察觉到高成川垮台之后自己的好日子也终于要走到头,与其说这是背水一战,倒不如说这更像是走投无路非得拉几个人垫背!
三人继续在废墟中找着出口,就在此时脚下的土地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紧接着连续传来几十声低沉的砸落声,好像又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掉了下来。
萧千夜警惕的盯着周围,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在这片充斥着尸体的废墟中,还要更大的危险在前方默默等着他。
想到这里,萧千夜停下来弯腰放下康儿,摸了摸男孩的头,柔声说道:“康儿已经四岁能自己走路了,去跟着后面的大姐姐,好吗?”
相较于还不谙世事的妹妹,康儿小小的脸上一时间泛起各种复杂的情绪,有一种迷惘,也许还有一丝惊慌,他本是一直抓着萧千夜的袖子不敢松手,听见他这么说了,先是小心的回头紧张的看了一眼云潇,然后又强行镇定的咽了口沫,康儿点点头,用力呼吸,紧紧咬着牙关,他慢慢靠近云潇,翻着眼皮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大姐姐,颤巍巍的伸手。
云潇赶紧接住那只小小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低头垂目温柔的笑了笑,康儿呆呆看着她,心底害怕和不安一点点散去,立即寸步不离紧跟着云潇。
“你倒是讨孩子们的喜欢……”凤九卿苦中作乐的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情,立即闭了嘴识相的转过脸。
萧千夜见她一手抱着乐儿,一手牵着康儿,满眼都是柔情似水,自己心中却是瞬间乱作一团,万千思绪在脑海中纷至沓来,他暗暗握紧双手,连指甲也深深陷入手心,似乎这样就能稍微掩饰一点心中的剧痛——她一定很想保住那个孩子吧,可自己非但没有任何办法,反而亲手杀死了孩子。
自己和她,是不是永远不可能有孩子了?
云潇瞥见他脸上的苦闷,却是目光迷离淡淡一笑,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催道:“发什么呆呢,还不去带路?”
“嗯……嗯,我去前面,凤九卿你断后吧。”萧千夜脸色一红,立即收回这些复杂的情绪,将一直抱着的古尘重新握回手中,他是本能的想用左手,却又发现刚才被砸伤的肩膀这会还使不上劲,只能又交换到了右手上,萧千夜自己也是苦笑了一下,没想到他自幼就是习惯使用右手,在帝仲苏醒开始影响他的这短短几个月之间,已经被潜移默化的开始惯用左手。
“你喊我什么?真没礼貌啊……”凤九卿冷不丁的瞪了他一眼,萧千夜早已经握着古尘大步上前,也不顾碎石废墟之下还压着不少呻吟不止的人,抬手就是锋利的刀光强行劈开一条道路。
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也不知道在废墟之中摸索了多久,终于看见不远处立着一道高大的青铜门,萧千夜才松了口气,本来培训守擂人的地下场里面就应该会有用于意外逃生的路,而眼前这扇在如此破坏下完好无损的高门,无疑就是那条通往外界的道路,他对云潇和凤九卿招了招手,正准备先上去试探一下的时候,只见青铜门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向两边推开,或是因为太久没有开启过这扇门,耳边立即响起尖锐刺耳的摩擦声,震得几人情不自禁的捂住耳朵,屏气凝神盯着门后。
萧千夜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的将手里的古尘握紧再握紧——那是一字排开的十几名守擂人,闭目抿唇,而在更后的地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挂着意料之中的笑,似乎早就在等着他。
“高瞻平。”萧千夜幽幽脱口,果然是他,天尊帝真是猜的一点不错!
:绝地
“蔺将军……呵,不对,我应该称你萧阁主吧?”高瞻平站在守擂人的最后方,再想起这两日他身上的反常,试探的问道:“从你第一天离开郭安的府邸之后忽然消失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蔺青阳确实是个剑术好手,但是跟师承昆仑山的萧阁主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虽然你刻意掩饰自己的剑招,但是最基础的东西还是无法轻易改变,尤其是左手握剑的动作,是出于本能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
萧千夜没有回话,而是稍稍扭头对凤九卿使了个眼色,凤九卿手中的火焰随之晃动,终于将一直萦绕的业障术散去。
高瞻平还是惊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的脸会在自己眼皮子低下忽然转变,萧千夜大步上前,冷声问道:“我倒也不是刻意跑到这里来掺和,只不过是正巧来到阳川,又正巧撞见你们为难青阳,高队长出身豪门权贵,自幼就是锦衣玉食享之不尽,又何苦为难一个平民出身的蔺青阳?”
“你还真敢说啊……”高瞻平咧咧嘴,也不知道对方这种时候说出这些话到底是不是借机挖苦他,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高家大势已去,甚至已经成为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曾经的富贵荣华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想起这些事情,高瞻平的嘴角忽然流露出一丝冷笑,慢慢回道:“为什么为难他?因为他最好欺负不是吗?除了他,军阁的正将其实每个出身都不差,我不挑他下手,难道要自降身份去为难副将们?”
“哼。”萧千夜不屑冷哼,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种原因,但真的听高瞻平煞有介事的说出来他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高瞻平一动不动,自然是对他的身手极为了解,虽然主动现身,但还是谨慎的藏在十几个守擂人身后,两人远远的对视着,高瞻平的目光穿过萧千夜的肩膀,落在他身后陌生的云潇脸上,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听到的一些事情,顿时心中不合时宜的泛起好奇,“身后那位姑娘就是萧阁主的心上人?”
萧千夜护着云潇,在不了解聚义馆培养的守擂人到底都是什么来头之前,即使他深知高瞻平一定不是自己的对手,也依然还是冷静的站着不主动上前,高瞻平瞥见他这么无微不至的细小动作,本就有几分苍白的脸颊上突兀的涌现出漠然,不假思索的喃喃道:“我听说萧阁主爱上了一个异族女人,似乎还是灵凤族的后裔?陛下前脚废除了异族禁止入城的禁令,你后脚就带着她招摇过市,你可真会讨陛下开心呀,这么做是为了给帝都的高官权贵们标榜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