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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所有人都突然静了下来,等待掌门姜清沉思良久,终于还是长叹一口气,对萧千夜吩咐道:“千夜,你秋水师叔回来还需要几日,这段时间我会安排人协助青丘一起调查山中虫印之事,另外……”
姜清顿了顿,忽然对帝仲说道:“另外,可否请谷主现身一见,此事多半是冲着无言谷外天池水下魔物去的,一旦被有心之人得逞,恐怕会祸及整个昆仑山。”
帝仲也认真的想了想,原本这件事的起因就是自己好友风冥,这种时候撂手不管将所有危险推给昆仑一派了,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但是再一想好友个性,帝仲瞬间就苦笑了几下,无言谷内谷毕竟有镜月之镜庇护,甚至谷中还立着西王母神像,权杖顶端的白环玉玦也是罕见神器,就算幻魃之灾祸及昆仑,无言谷内谷多半不会受到影响。
风冥一定要坐镇其中,否认无论是风青依,还是云潇,都会有预料不到的危险。
对他而言,云潇无疑是最重要的,而对好友风冥来说,风青依一定是他唯一想保护的人,想到这里,纵是知道自己理亏,帝仲还是摇摇头,无奈的回道:“他若想现身自己会主动过来,若是不想,谁劝都没有用。”
姜清和白厉道人、紫宸真人不约而同的互换神色,这样的回答本在意料之中,三人倒也没有太多惊讶。
帝仲的一番话让萧千夜心底五味陈杂,眉目间有一丝黯然,是的,上天界虽然以“神”自居,但为人处世其实非常随性,拯救苍生这种事情他们可以做,也可以袖手旁观,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毁灭苍生。
姜清看见弟子脸上的阴郁,毕竟是从心里爱护这个徒弟的,终是于心不忍没有继续说什么,转身对紫宸真人问道:“罢了,还是要先解决眼前的事情才行,紫宸,你可能算出魔物的具体位置?”
紫宸真人张开五指,一圈淡淡的灵力在他掌间来回游走,隔了好一会,紫宸真人仍是一脸无奈,回道:“眼下还不行,应该是被东南西北那四处异常刻意掩饰了位置。”
姜清点点头,吩咐道:“那就先将四处的鬼魅铲除,再回浮玉山商谈后续。”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萧千夜心中惭愧一拥而上,迫使他主动上前对各位长辈行礼作揖,明明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还是故作镇定的抢话道:“师父、师叔,这次的灾祸本是弟子一时冲动带回,眼下昆仑山内的魔物,弟子愿意一肩承担,请师父放心。”
姜清冷定的看着他的表情,明明是迷惘远远多于镇定,还是像年少之时那般倔强,他认真的思索着这其中利弊,四百年的魔物对一般弟子而言确实太过危险,就算是交给自己最为得意的萧千夜,他心里也不能真的完全放心,但转而再想起他身边毕竟有上天界战神相助,此行让他去又的确是最佳人选。
只是……姜清眉头一皱,心中的不安再次泛起,他并不能完全信任上天界,这个人和萧千夜之间虽然看起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又总在不经意间透出淡淡的敌意。
这股敌意到底来自哪里?又是否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真的反目成仇?
“师父?”萧千夜见姜清沉默良久,知道师父一定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心底又暖又酸,眼底都已是微微湿润,喉间无意识的哽咽了一声。
他自幼好强,虽然没有到足以下山游历的年纪,但也总喜欢跟着师兄师姐去昆仑境内斩妖除魔,师父虽不阻拦,但每次都会认真的嘱咐他一定注意安全,不要逞强。
这么多年在飞垣,即使他位高权重,又得到皇太子暗中扶持,但关心他的人少之又少,或许只有家中那个他完全看不懂的大哥,和一个总是缠着自己要提亲的三郡主是对他真心实意的关爱,时隔八年,当他声名狼藉的重返师门,还带着个天煞灾星,师父不仅没有对他有丝毫苛责,竟然还是如少年时候那般担心他会遇到危险!
“师父……您放心。”萧千夜默默走到恩师的面前,双膝跪了下来,抬眼认真的看着姜清,表情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镇定。
帝仲眉峰一蹙,赫然涌起一股不快,但终究还是忍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起来吧。”姜清无奈的扶住自己爱徒,他一向都疼爱这个孩子,如今看他这个样子,更是心有不忍。
萧千夜心中羞愧,没有起身,但也在这一刹那感觉到帝仲眼中的冷漠,看得他如锋芒在背,想说的话噎在喉咙里,默默低头不去看他,帝仲是上天界的战神,纵横四海八荒未逢敌手,所有人、兽哪怕是魔,都曾经是他的手下败将罢了,可如今自己与他共存,仿佛是他的另一种存在,以帝仲那般高傲的性子,自然是不能忍受自己对一个人类的师父行跪拜礼。
哪怕这种礼节对凡人而言,只是尊重和敬畏。
其实在帝仲眼中,自己到底又是什么身份?是他的后裔,朋友,徒弟,亦或者……敌人?
姜清轻轻叹气,手上力道微微加重将他扶起,目光却无限凝重的落在了他腰间的剑灵上,半晌才道:“沥空剑受损如此严重,想必你这段日子也是遭遇了不少危险,先回论剑峰休息,等紫宸算出魔物位置,你再去。”
“掌门。”白厉道人打断他的话,仍有顾虑,“剑灵受损无法修复,他又多年不曾潜心修行,如此四百年的魔物不能再出意外,还是让我亲自……”
“四百年的魔物……而已。”这次开口的是面容阴郁的帝仲,嘴边露出一丝轻蔑的笑,上下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到底是在笑什么,淡淡说道,“这种东西都解决不了,他不配我亲自出手传授武艺。”
白厉道人脸色一沉,这般不客气又无礼的话,实在让人心中不快,但一想对方的身份,他会这么说其实也真的是理直气壮。
萧千夜一怔,不知该说什么,帝仲的心思他不懂。
帝仲倒是不太惊讶于他的反应,反倒是疑惑不解的揉了揉自己眼睛,心中一阵恍惚。
不开心……甚至有些生气,为什么呢?就只是因为萧千夜,对自己的授业恩师行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跪拜礼吗?
姜清已然看出两人之间微妙的僵持,不想事态在这种时候再生枝节,于是遣散浮玉山众弟子,也让萧千夜先回去等候消息。
:重返故地
再从浮玉山返回论剑峰,帝仲闷闷不乐的将自己化成光球的模样搭在他肩膀上,一直到萧千夜用御剑术回到房间,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天色渐渐转黑,夜晚的昆仑之巅气温骤然降低,萧千夜将广场上的棉被收回房中,想到这是云潇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心里顿时暖暖的,忍不住一个人微微笑了起来,帝仲本就心情不快,这会瞥见他脸上的幸福之色,更是烦躁郁闷,他在光球中用力咳了一声,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然而这一声莫名的咳嗽之后,帝仲就那么一言不发的沉默着,萧千夜也不知该如何去和他搭话,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好一会,萧千夜率先将视线挪开,不想再跟他玩猜谜游戏,他抱着棉被认真的铺好,眼见着就准备上床睡觉去了,帝仲蹙眉,终于忍不住重新以神裂之术现身,一把掀开被褥,低声斥道:“你这就准备睡了?”
萧千夜只觉得这个人今天格外奇怪,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为什么事情发脾气,于是又抢过被子盖在身上,嘀咕道:“不然呢?”
“起来。”帝仲毫不客气的将他拽了出来,拎着就扔出了房门,没等萧千夜挣脱他的手,两人已经来到论剑峰弟子房前的广场上,风从山中穿过,昆仑之巅的夜晚并不是一片黑暗,点缀在天空的大星在这里会显得格外明亮,萧千夜凝望着他,忽地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眉头一皱,主动问道:“你为什么生气?”
“嗯?”帝仲默默无语,也在认真的思索着他的问题,半响之后,掩盖不住脸上失望神色,回道:“我也教过你上天界的心法武学,为什么你对我不像对掌门那般敬仰尊重?”
萧千夜呆了一瞬,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在纠结这个问题,帝仲却突然提高了声音,看起来是真的很不满意他的所作所为,继续说道:“从来只有凡人跪拜上天界,没有上天界对凡人屈膝之事!你既然是我的一部分,这种事情下不为例。”
“我并不是你的一部分。”萧千夜毫不犹豫的接话,其实刚才在浮玉山他就已经察觉到帝仲眼中的不快,但是真的从他口中亲自说出还是有些超乎了预料,萧千夜坚定的看着帝仲,脸上满是坚毅的神色,再次认真的重复了一遍,“我并不是你的一部分,我很感激你教给我的东西,但‘师父’二字,并不是教过武学心法就能轻易承认的。”
帝仲轻轻皱眉,似在思索着什么,脸上神色变化剧烈,他没有收过徒弟,即使是那只和他并肩走过三千年的凶兽,自己也并没有教过它一招一式。
如果,如果那时候自己能稍微教给它一些东西,它是不是就不会因为插手自己的战斗而被古尘重伤?
许久,帝仲渐渐睁开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轻轻摇头:“萧千夜,我没资格做你的师父吗?”
“并不是……”萧千夜想也不想的脱口,不知眼前人到底想说什么,只是瞥见对方神色里微微的失落,本能迫使他直接否认,“如果没有你,早在碧落海一战我已经死于夜王之手,如果没有你,帝都发生惊变之时我也不可能力挽狂澜救下皇太子,我一直都很感激你,虽然……虽然我也很排斥你。”
帝仲心头为之一震,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萧千夜见他神色恍惚,忽然眼中光芒闪动,淡淡微笑起来继续说道:“我也很想知道,在你心中,我到底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帝仲的面色本就阴郁,听到这句话,神情更是冷竣,一时沉默了下来。
这个人对自己而言无疑是特极为特殊的存在,自己愿意教给他那些东西,也并不是真心想要收个徒弟,无非只是不能让他轻易死在上天界同修的手中,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