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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明溪烦躁的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也在认真思考眼下的局势——原本公孙晏是想尽快和公孙府撇清关系才会出此下策,万万没想到父皇会在最后关头倒戈一击彻底和上天界决裂,这样出乎意料的结果无疑是让他们之前的所有计划付之东流,原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场漫长的逃亡之路,谁又能想到他会在一夜之间登基称帝,成为真正的王呢?
辰王临走前那句不怀好意的祝福,他此刻也是真真正正的感觉到了——皇权凶险,失去父皇的羽翼庇护,他也终于彻底暴露在复杂的权势旋涡中。
首当其中的就是墨阁,在自己登基称帝之后,墨阁阁主也随之腾出来,作为协管天下政权的存在,那几乎是人人必争的一个位置,很快就已经有不少人向自己举荐心腹,而这其中到底涉及了多少私心,他甚至都还没有时间仔细辨别,紧随其后的就是镜阁,公孙晏无疑仍是最佳人选,只是他被人举报在前,就算是在那一夜护驾有功,功过相抵免去了罪责,如果还想不计影响继续将镜阁交给他,实在难以填平悠悠众口。
明溪凛然神色,公孙晏知道他心烦,也识趣的闭了嘴在一旁静静等着结果。
还有军阁,军阁主萧千夜至今下落不明,四大境的守将虽然都已经被释放,但是暗部统领也仍然是个危险的迷,高成川身负重伤,按照丹真宫的说法此生是不可能再舞刀弄枪了,可是那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担心,自己也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他,只能让他回自己的府邸养伤,不动声色的监视着。
最麻烦的仍是祭星宫,魔物地缚灵被凤姬所擒,目前暂且囚禁在皇家密室里,两位法祝遇难,星圣女甚至为一己之私搞的禁军驻都部队几近全部瘫痪!
缚王水狱也是整体塌陷,水牢下仍有数千具不稳定的试体,像个定时炸弹让他每日每夜无法心安。
“哎……”明溪蓦然叹了口气,用力揉着双眼,额头上的青筋绷起,看起来极为头疼。
上天界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夜王一定会在之后的某一天卷土重来。
他一直不停的转着那个玉扳指,嘴里忍不住无奈地笑起来——藏在其中的一魂一魄虽然承载了萧奕白近乎全部的灵力,但被夜咒阻隔了灵力回转,没有本体的引导,这个强大的魂魄是无法自行和他交谈的。
那个家伙现在又在哪里呢?他还真的是什么事也不管,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打手,在处理完所有的危险之后,剩下的勾心斗角权势斗争一概不过问。
“这样吧……”想到这里,明溪那双眼睛隐隐露出淡淡的浅金色,终于抬起头望向公孙晏,“既然已经废除了异族人不得入城制,那也该有些表态以示诚心才行,本月底,通知四大境提前召开双极会,另外,你去找凤姬,让她也一起来,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我希望剩下的六位禁地神守也一起参加,要是再能找到一些当初的六灵六圣十二仙四十八祖后裔就更好了……”
“会不会操之过急了?”公孙晏隐有担心,制度是可以一夜之间废除的,但是根深蒂固的偏见却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扭转。
“呵……”明溪摆手笑起,眼里有难以捉摸的深意,“他们不是想要墨阁之主的位置协管天下政事吗?如果连和异族人和睦相处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那他们没资格做我的臣子。”
公孙晏手指慢慢握紧,还想再争辩什么的时候,从墨阁外面传来了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很焦急,甚至打翻了不少东西,然后越来越远。
“是隔壁军阁传出来的吧……这个点了还有人在吗?”公孙晏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明溪蹙起眉头,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手上的玉扳指。
在刚刚那一瞬间,已经和本体切断联系的魂魄忽然荡出一丝微弱的焦急。
“公孙晏,今天先到这里吧,你也该休息了。”明溪从座位上走下来,懒洋洋的伸了下腰,毫无帝王之色。
“喂,你去哪?”公孙晏奇怪的看着他,才想跟上又被他伸手阻止,只见明溪随手披上了外衣,支退了门外的侍卫和随从,竟是一个人独自离开。
此时,内城破损的大道上,萧奕白脚步匆匆正在焦急的往家赶,没等他走到之前的城墙处,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女子,他猛然顿步,静默而立,只是脸上的微笑淡到苍白。
“你感觉到了?”云潇惊讶的看着他,萧奕白缓了口气,指了指她手上提着的白色剑灵:“你们昆仑山的剑灵有着非常独特的气息,很远就能感觉的到……他回来了吗?现在又在做什么?“
“嗯,他看起来很累很累的样子,我已经把他哄睡着了。”云潇笑盈盈的走过去,瞥见萧奕白额头上的细汗,皱皱眉,有些不放心,“他没事,也没有受伤,你不必太担心了,只是沥空剑出现了裂缝,昆仑的剑灵是无法修补的,他一贯很爱惜这柄剑,现在也一定很自责吧。”
“要……换剑吗?”萧奕白回忆起当时的那一幕,那是为了保护自己强行挡下海之声,带着战神之力的沥空剑和夜王碰撞之后,才让昆仑的剑灵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赫然出现裂痕。
云潇摇头笑了笑,道:“昆仑一派是不允许换剑的哦……门下弟子若是有幸得到剑灵青睐,那一生就只能拥有一把剑灵。”
“那你还把自己的剑灵借人了?”萧奕白皱起眉头,想起她自己的那柄青色长剑,云潇摆摆手,连忙解释道,“和人的性命相比,剑灵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就是不知道玉絮姑娘和红姨现在怎么样了。”
“我让人在雪城附近帮你寻寻吧。”萧奕白随口应了一声,欲言又止——那一天弟弟强行和夜王交换自己之后就一直音讯全无,他是真的准备答应夜王的条件去帮他寻找阵眼吗?这么做会让曾经的毁灭之力卷土重来,整个飞垣都会因此支离破碎!他应该不会只是为了救自己就轻易做出这种承诺吧,可是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其他的缘由,他又是怎么也猜不透。
云潇是知道的吗……萧奕白的眼睛忽然闪了一下,仿佛回忆着什么,这十天云潇虽然也是住在天征府,却对那一天的事情闭口不谈,甚至凤姬在活捉地缚灵之后也只是随意的住进了秦楼,明明她们两人看起来都是心事重重,却又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沉默。
“云姑娘——”萧奕白低低的开口,再也无法控制不去胡思乱想,“我弟弟他,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嗯?”云潇知道他想说什么,她垂下了眼睛,一时也不敢面对萧奕白。
云潇蓦然咬住嘴唇,回忆起北岸城里见过的明溪太子,那确实是为达目的连手足同胞都可以亲手斩杀的人,一旦萧千夜对他产生威胁,他会不会也不顾旧情,甚至翻脸不认人?
但是弑神之计,这样危险的事情一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眼下除了萧千夜自己,就只有她、凤姬和凤九卿知情,但是如果对皇室隐瞒,萧千夜会不会被当成叛徒,遭遇预想不到的危险?
“云姑娘似乎有难言之隐。”萧奕白直接挑破她的情绪,只见云潇眼神陡然亮了一下,脸色忽然一沉,那是他从未在这个女子身上见过的严厉,一字一顿问道,“大哥是否愿意信任他呢,无论他做了什么,哪怕是真的协助上天界破坏各地封印和阵眼,大哥是否也会一如既往的帮助他、信任他?”
萧奕白沉默了片刻,这样话里有话的质问,让他瞬间就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
“如果可以,那么眼下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云潇双手托起沥空剑,平放到胸口,眼神异常决然,“分魂大法,请将我的一魂一魄分出,附于沥空剑上。”
“你疯了!”萧奕白神色一沉,微微发抖,忍不住骂道,“你身上的伤都没有痊愈,又在想这些歪门邪道!”
“我不能让他孤身涉险。”云潇却是寸步不让,看似柔弱的面庞是罕见的坚定,“大哥,我只信任你,我只能相信你不会伤害他,但是我并不信任你身边的其他人!
萧奕白静站许久,握紧了双手——不要说云潇,就连他自己对身后这个辉煌的皇朝也无法完全信任,权势斗争的阴暗是超出想象的,一旦不再有利用价值,弃之如敝履也是常有的事情,到底是有什么不能言明的苦衷,值得她甘心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很危险吗……这似乎是眼下唯一的解释,弟弟的真实目的很危险,他不仅仅会受到来自上天界的威胁,甚至可能还会遭遇飞垣本土人的敌视和伤害吗?
如果他真的准备协助夜王,无论他是因为自己身上被夜咒威胁,还是出于其他别有用心的目的,对飞垣而言,都是极端危险……在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抛弃的存在。
萧奕白哑然苦笑,从某种角度而言,皇权的争斗真的也不比上天界仁慈到哪里去,夜王尚且因为帝仲是他故友同修而屡次手下留情,可飞垣并不会因为弟弟是它的子民而网开一面!
明溪……他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个好友的名字,却感觉自己对他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让他在弟弟和飞垣之间做出选择,那个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他是这片土地的王,他理应对所有人负责,担起拯救苍生的责任,而牺牲其中的某一个人,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哪怕这个人曾经救他于水火,他也能在一瞬间放弃。
“一定……要如此吗?”许久,他骇然吐出一句话,仿佛耗尽全身的力气。
“你该相信我。”云潇眼角仍有一种坚决的神色,“这世上只有你我,是真心对他。”
萧奕白握紧双拳,也在心底做着最后的剧烈挣扎,终于沉吟脱口:“好……但是我有条件,你必须将所有的事情告诉我,你放心,我绝不会对他人泄露分毫。”
“好。”云潇却是露出了长舒一口气的轻松,虽然脸色有些苍白疲惫,但依然微微笑了起来。
萧奕白眼里复杂难懂,五味陈杂不知该说什么——分魂大法,一个被白教列为禁术,一旦实施就无可逆转的恶毒术法,它没有任何后悔的机会,是会伴随终生的痛苦。
为了守护最重要的人,心甘情愿让自己万劫不复。
:过往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