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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以为, 淮州还需要增派一支力量, 将那些在暗中造谣生事, 冥顽不灵, 继续对抗朝廷的世家残余彻底消灭,清田和粮税改革一事,才能继续推行下去。”
“不能叫那些人继续心存侥幸,觉得朝廷宽容,就可以肆意妄为,抹黑陛下!”
书房内众人齐齐点头。
对于这些世家大族而言,控制盐、粮以及舆论,裹挟百姓倒逼朝廷的手段,可谓百试不爽,淮州陈氏虽然倒下去,钱氏、梅氏等其他世家却不甘心一同陪葬,不见棺材不落泪。
萧青冥单手支着额头沉思,手指在桌上轻敲两下。
还不等他决定派谁去收拾局面,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人率先走出来——竟是秋朗。
秋朗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道:“陛下,臣请求为陛下出兵淮州,镇压宵小。”
一旁的莫摧眉顿一挑眉,暗暗撇嘴,想不到秋朗这根木头居然也有主动请战的时候。
他转念一想,这厮去了淮州也好,他一走,留在陛下身边的近臣,岂不是只剩自己了吗?
莫摧眉眉开眼笑道:“秋统领亲自去淮州,必定马到成功,不费吹灰之力。”
秋朗用余光瞥他一眼,懒得理会。
萧青冥一怔,有些意外地看着秋朗,他记得秋朗曾说过他是出身自淮州将门,还身负一桩灭门血案,至今未能找到当年的仇家。
他深深看了对方一眼,颔首道:“也好,朕便将天子剑赐予你,许你先斩后奏之权,务必好生将淮州那些歪风邪气好好整顿一番,但凡有企图对抗朝廷国策和叛乱者,定斩不饶!”
秋朗眼神复杂地抬头看他一眼,双手接过那柄象征无上权柄的天子剑,干脆利落道:“臣遵旨!”
莫摧眉暗搓搓的笑容逐渐凝固,酸溜溜地嘀咕两声:“早知道就不让你抢先了。”
秋朗将自己的佩剑别在腰间,双手捧着天子剑反复检视,冷不丁道:“你抢先也没有用,这剑也要看在谁手上。”
莫摧眉:“……”
※※※
得了萧青冥的旨意,秋朗率领三千精兵昼夜赶路直扑淮州,但他并没有马上动手带兵进城,只是在淮宁府附近的月城驻扎下来。
三十多年前,月城还是一个县城,秋家正是当地最大的家族。秋朗的父亲秋应从乃先帝时期一位骠骑将军,虽不能与淮州几大世家相比,但在当地也算名门望族。
自秋朗被萧青冥召唤回人世,他就一直呆在萧青冥身边,从未踏上家乡的土地半步。
近乡情更怯,在他内心深处,一直对这片令人伤心的故地有些抗拒。
秋家祖宅,就在月城外十里的山脚下,秋朗独自一人策马,沿着村野间的田埂道往祖宅的方向走。
他记忆深处那些熟悉的道路,早已在许多年的岁月里夷平,这条路的尽头,除了一片破败的村落,什么也没有。
秋朗站在村尾一片坟岗前,望着杂乱的坟头默然无语。
当年的秋家因遭弹劾“失地”,被朝廷问责,还来不及等到他的父亲上京告御状自澄清白,就被人出卖,一把火将祖宅烧了个精光,彻底死无对证。
从此,曾经的名门秋家,莫名背负上畏罪而亡的污点,在月城消失。
秋家的祖宅,田产,被当地其他大户瓜分得一干二净,府上所有的浮财更是不翼而飞。
唯独还是个少年的秋朗,在外游历学武反而侥幸逃过一劫,可他彼时年纪尚幼,什么也不懂,更什么也做不了,连仇家都找不到,只能被迫接受一夜之间全家惨死的结局。
没过几年,他也带着死不瞑目的遗憾病故。
秋朗在那片颇有些年岁的乱坟堆里,费了一番力气,才找到了秋家的坟。作为负有污名的武人,秋家甚至不配有一座好坟,只起了一片简陋的土堆,插上几块木板了事。
父亲秋应从一生对朝廷鞠躬尽瘁,最后也没能得到朝廷的善待,反而因武人之身备受文官打压,一个御史就能轻易扣上罪名,秋朗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他曾发誓与朝廷贪官污吏势不两立,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非但死而复生,甚至成为了秋父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子第一心腹近臣,手握重兵的禁卫军统领。
从前秋父都要毕恭毕敬对待的士绅文官们,如今见了他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得罪了自己这个天子心腹。
而今更是手掌天子剑,代天子行威柄,就连那些不可一世的淮州世家都要看他的脸色。
委实造化弄人。
秋朗压抑着沉痛的心绪,独自一人将周围清理出一片干净的空地。
突然,他身后传来一声嘶哑的喝骂:“你是什么人?为何动我家的坟!”
秋朗一愣,回过头,对面一个年近五十的老汉,一身粗糙的麻布衣服,拄着拐杖快步走过来。
那人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走近时,秋朗才注意到他左脸有严重的烧伤痕迹,已经完全毁容了。
秋朗蹙眉打量他一会,迟疑着问:“你与秋家是何关系?怎么说这是你家的坟?”
老汉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秋家?这年头,竟然有年轻后生还知道秋家?”
他突然一瞪眼睛,指着秋朗腰间悬挂的黑色长剑,结结巴巴道:“你怎么会有老爷的佩剑?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猛地上前,绕着秋朗转了一圈,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啊,年纪对不上,小少爷怎么这么年轻……”
秋朗凝目,拔出长剑利落地使出一套秋家独门剑法。
最后收剑回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道:“我就是秋朗!你是不是当年秋府的人?快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没有像你一样的幸存者?”
老汉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突然“啊”的一声,双腿一软,忍不住跪了下来,老泪纵横道:“老天开眼,竟然让秋家有一根独苗活下来了……”
他激动地抓着秋朗的手,哽咽道:“小少爷,老仆是马房的阿田,您恐怕已经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