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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舌如簧!”
崔灿重新戴起斗篷,她来时悄静,走时也无声息,季卿语记得自己前?些日见到崔灿时,才说她身上有什么不同了,但如今再瞧,隐隐懂得了些。
崔灿从顾府出来,下人递给她一盏白色灯笼,她接过,走在刚下完雨,油亮的石板路上,灯火湿淋淋的,把?人影照得模糊,从地上的光影看,像是撒了一地的盐里,碎着一地的光。
她走到巷道中间,快要转弯时,忽然看到巷口那处停着的马车。
里头的人掀起车帘,只是昏暗的夜色依旧叫人看不清神色,崔灿看着里头的人,先是对他摇头,对他作了一揖:“殿下当年?的恩情,我已然还了,如今便算两清吧,从今以后?,您走您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她说走阳关道,却把?灯笼留下了,光影渐暗,她独身一人,走进了深黑的夜色。
马车里的人垂眸看地上那盏灯笼——
“独木桥?谁走独木桥都?说不定呢。”他把?玩着手里的扳指,灯楼只能?映在他下瞳的一点,照亮了他的阴鸷线,“清账吗,那某些人欠我的,也该好好算算了。”
马车骨碌碌走远,直到地上那盏白色灯笼灯光熄灭,整个巷子又重新恢复寂静。
七拐八绕,好容易出了城,如今宜州守卫森严,连出城都?麻烦得很,等他回到城外的庄子,天色已经薄薄了,他从马车里下来,走到门口,还没进去,就被个身材健硕的人拦住了去路。
这人体?格极大,一个人就挡住了半边大门,头顶的红色灯笼映着他眼底的绿色眼珠。他雄浑的声音里是不怎么标准的南梁话:“梁公子,你说的那事,如何了?”
被称作梁公子的人对他的粗鲁很不满意?,衬着红色灯笼看到他的绿色眼珠,眼中的鄙夷一闪而过:“格鲁,你们西戎人太急功近利了,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这样是办不成?大事的,况且现在宜州查得很严,我们该到里头谈话,在这里,被人发?现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十年??我可?等不了这么久!你们南梁的那什么狗屁将军已经带人打到我们皇城了!不是从你父皇那里抢来的南城,他们!已经踏进了我们的领土,踩碎了我们的曼陀罗花!你当初可?不是这样答应我们的!”
“我答应你们的,我从来没忘,但你们呢!你们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你要皇位,我们要悬壁。”
“悬壁?你看看你们在悬壁做的那些事!你们的人踏过悬壁城池的时候,眼底里装的还只是悬壁吗?”他摇着头却掷地有声,“你们太贪心了,你们想要的是南梁,我不一样,我从来都?只要皇位,我要梁元曜!”
“我们打进皇城,皇位自然是你的。”
他冷笑?着,等他们打进皇城?到时莫说皇位,怕是南梁都?没了。
他早该明白,与他们合作,简直是与虎谋皮!
格鲁像是对自己的提议很满意?,看他目眦尽裂的生气样,笑?说:“不是你说要亲手解决南梁那只狸猫皇帝吗?怎么,元启大人,同你想得不一样吗?脾气这么大?那些人根本不信你的话是不是?”
梁元启因为这句话攥紧了拳头,可?他握得死紧,最后?却笑?了:“是啊,为今,只能?求你们帮帮我了。”
“南梁人从来怯懦,为了自保,根本不可?能?把?这事说出去,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梁元启垂眸沉思许久,像是终于想明白了:“是啊,只有我们是站在一边的。”
白首不离
一夜之间, 天气开始转凉,春夏渐交之间,宜州迎来了属于她的第一场倒春寒, 寒风凛冽刺骨,叫人从皮骨冻到百骸。
然?而这并不是最?叫人冷的,晨起的守城将士打过盹, 左揺右晃把自己摇醒的功夫,甫扶着城墙爬起来,却眼底倏然?一黑,还以为是自己起猛看错了,可等他?揉过眼睛定睛再看, 真真是黑云压城!
他?瞬间醒了神, 丝毫不敢懈怠,立刻拍醒还在睡梦中?的其?他?将士:“快起来!别睡了!城外有异,赶紧禀告同知和佥事大人!”
一瞬间, 众人梦中?惊醒,连滚带爬扶着墙下楼,脚步快得甚至能看见残影,急忙奔走呼告——
刘勐这几?日就没睡安稳过, 先是季卿语那处派人来告诉他?,说右参政府上的大小姐被歹人挟持,要?他?加强城中?守备,排查可疑人员, 后脚另一边,顾青的人从悬壁千里迢迢而来, 要?他?彻查宜州,排查城中?西戎的细作。
刘勐做了小十年的宜州佥事, 这些年一直安安稳稳、顺顺当当,从前遇上个什?么事,打个马虎眼就含糊过去了,但如今,两道任务如细雨砸来根本叫人避无可避!可明明是雨,真正压下来时却像两座大山,叫他?腿软发麻,尤其?是顾青的话?叫他?察觉局势不妙——如何还有细作?!
此?人远在悬壁还能分出心来关心宜州事务,想来定是知晓了什?么风声,叫他?早做准备!
刘勐猛然?起身,脑子转得飞快,甚至连鞋都?顾不上穿,纵马飞奔往城门来——
他?接过瞭望镜,肃着一张脸探查四处动态,这一看不得了,乌泱泱的全是人,又连忙派人去打探消息,而后向?各方紧急调集人马。
探听的人回?来说,城外闹哄哄的,原是听不清,可凑近了再问,探听到的消息几?乎叫人屁滚尿流,回?来的将士皆大惊失色——
“佥事!佥事大人!”回?话?的下属顾不上失态,语气急切,“那群人吵哄哄的,跟说书唱戏似的,锣鼓敲得梆梆响,属下原以为是戏班子,谁知他?们说,咱们南梁的太子殿下回?来了!”
刘勐没听明白:“……什?么太子?皇上不是登基了?”
“不是皇上、五皇子,是太子!是当年在宜州失踪的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刘勐瞬间站了起来:“什?么!”
下属叫刘勐突然?变大的声音吓得一抖,却不敢隐瞒,毕竟接下来的话?更耸人听闻,他?慌不择言,话?声一骨碌地吐出来:“不只如此?,那些人还说,当今圣上根本不是先皇亲子,乃是孝康太后和绥王私通生下的!”
“妖言惑众!”刘勐脸色大变,矢口否认。
这话?若让天家听到可还得了!
“赶紧把那群唱戏的统统给我抓起来!谁胆敢再多?说一句,就地斩杀!”
然?而刘勐这番威胁并没有起到作用,三日之后,宜州城外传来了轰鸣阵阵的马蹄响,遥遥望去,队伍中?央还出现了一道亮白身影,在黑色云影中?突出得格外显眼,那玉容身姿,只一眼,便叫人觉得遗世独立、皎洁尊贵。
人群中?不知是谁,矢口惊叹了一声:“太子殿下——”
“太子?”
“是太子!太子殿下回?来了!”
“当真是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