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汉将军宠妻日常

第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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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过季卿语端来的茶。

“女儿自作主张,给家中惹了不少麻烦,一直心有所愧……这半年在寺中反省思错、诵经祈福,明白了许多事理,知道爹娘是爱重我,才送我上严明寺。这段时日,女儿抽空读书、精益书画,不敢说著书立传,只求将来父亲年逾苍鬓,女儿能给您抚琴唱诗,膝下承欢。”

这话便是在说终身不嫁了。

季父叹了一声,双手握住杯盏:“本就是无妄之灾,那魏二行止不端惹出祸事,却让我季家平受牵连,如今半年已过,城中议论之人也少了许多,你既已悔过思改,这事便算过去了。”

王氏听完,心中一喜,可季云安的下句话却让她面色骤变——

“书是要读的,但身为女子,读书却不是一等要紧事。”季父搁了茶,目光穿过季卿语,落在门边那只檀木百灵笼上,里头那鸟半年都不唱歌了,叫他颇为烦躁,“你有孝心,爹知道,只是不嫁人这种话以后休说。今日筵席来了不少才俊,你也不小了,不该为着件旧事耽误年岁。”

百灵在笼里跳走,从晨光跳进暗处,季卿语目色随之一空,淡声说:“全凭父亲做主。”

请过安后,王氏因要同季父一起操持筵席,只能留在堂中,季卿语欠身离开时,恰又看到母亲忧犹的面容,不好言他,季卿语只能给母亲留了个宽慰的笑。

从正堂出来,连廊两侧的针柏上结了一层霜,季卿语仰头看那不亮的天光,真正感觉,秋日将来。

辰时刚过,季家便陆陆续续来了人。季父和季母在前厅待客,季卿语便在后院招呼各家女眷。

这会儿七夕才走,女眷们还聊着天河配的新戏,季卿语没听过,便让她们讲给自己听,听泰嘉班挑班的新裳、听春风楼新出的妆面、听风月楼的新曲,虽没见过,但听着颇热闹。

就在一女眷张口问今日来的人怎么这般少时,季卿语忽觉得肩上一重——她转头看,来人是武令仪,武推官的小女儿,季卿语为数不多的好友。

季卿语向诸位告了罪,请武令仪到一旁说话。

“我今日求了爹爹许久,他才准我来的,要是错过这回,也不知何时才能见你一面。”

武令仪前些日许了人家,最近被她娘拘在家里绣喜服,季卿语也是从信里知道的:“去月你生辰,我在寺中多有不便,未能送你个体面礼,只盼你莫要生气,回头我给你补个新的,再请你一盏好茶。”

武令仪暗说了句话“好姐姐”,继而道:“快别说这闲事,我可听说今日季大人要给你相看夫婿。”

季卿语心里一惊:“你如何得知?”

武令仪瞧她神色是知道的,先松了一口气:“前日季大人同我爹吃酒,是我端的醒酒汤,走到门外时,刚巧……刚巧听到令尊对初来的顾将军很看重。”

这便是明示了。

季卿语在心里谢了武令仪的好意,却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望着连廊上的灯笼出神。

“……这段时日你不在城中,可把我气死了!”武令仪面上轻松,心里却沉甸甸的,“魏家招了个赘婿进门,不过一月就把他提到了司攻参军的位置!也不知那赘婿什么手段,还把徭役的差事给抢了,那位置我家打点了不少银两,上头早应允了我大哥,到头来竟被这么个倒插门截了胡。”

自古黄河水患是大事,朝廷自会派御史监察,若表现好,很容易得人青眼,再舍得打点一番,只怕还能在皇爷面前挂个名。魏家还是有手段的,不然也不会放着京中好好的郎中不做,跑到宜州来谋出路。

武令仪话说到这份上,见季卿语不言语,便知她也是知道的,只她是个读书人,是讲究气节体面的,总不会把攀附求荣拿上台面,也不会把“父命难违”这样的孝道拿出来陈情。

季卿语自小养在曾祖膝下,她曾祖季渊泽是大梁颇负盛名的诗人,很有影响力。时年五王夺嫡,季渊泽连中三箭都没说出太子下落,武令仪还记着季卿语同她说,她是摸着曾祖的伤疤长大的……也听她说过,要嫁一个她爱他学问,他爱她才情的男子。

许是武令仪的目光太灼灼,也许是因为武令仪太了解她,那份目光里多了几分沉甸甸的重量,它把季卿语压得有些抬不起头,最后不堪重负地倚靠在梁柱上。

她缓缓笑起来,眼里闪着碎光:“你怎就不替我想想,若顾将军是个好的呢?”

好又如何?你又不喜欢。

武令仪在她这句话里抿了唇,明明要嫁人的是她,却把她委屈得想哭,武令仪心里有些生气,觉得她是懂得怎么让人心口疼的,张口就要驳她这句话,可说出口,又变成了:“没办法了吗?”

“……爹爹还是疼我的,若不是到了艰难处,不会走这一步。”季卿语又轻声说,“他也是个读书人。”曾祖对爹爹也是有期望的。

武令仪咬了咬下唇,狠狠出了口粗气,摆着手:“罢了罢了,不管其他,今日那顾将军也来,咱们就去瞧他一瞧,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凶煞。”

季卿语知道她在哄她,便问:“怎么瞧?”

“正堂侍女上菜架了几盏屏风,咱们就躲在后头瞧一眼,反正都要嫁了,看一眼又如何?若那顾青真长得恐怖骇人,难道还得等到洞房花烛掀了盖头再跑吗!”

季卿语在她这话里笑起来,第一次坦然做了这不合礼数的事。

今日的筵席设在正苑,他们这样的人家,酒席花样不多,玩来玩去不是行酒令便是掷骰吟诗,聊的也不过近来时兴的文集,带了好礼便说一说礼,没带礼的便献几句酸诗。

季卿语和武令仪偷偷往前头去,刚进来便看到了个不熟识、又格格不入的人影,两人对视一眼,无言地异口同声,那人就是顾青——

只见屏风外,烛灯隐隐跳动,落在顾青轮廓分明的脸上,下颌线硬挺分明,鼻梁高直,眉骨清晰,整个人似乎没有一点含糊的地方,便是烛夜不明,也看得出他体型健阔,肌肉有力。

黑衫下,是极高的个头,长发束成了马尾,坐姿大马金刀,一人便占了一张长桌,吃起饭来颇有风残云卷的气势,像是什么都顾不上一般,与身旁对酒小酌、长歌当哭的白面秀才仿若两个世界的人。

最重要的是,这人左眉上有一道刀疤,堪堪停在眼皮处,生生将剑眉一分为二,略略抬眼,便有一股刀锋般的凌厉之气。

季卿语蓦然想起昨日母亲说过的话——这人打了十年仗。

这样貌,就算不至凶煞,也是凶的。

武令仪想了半日,竟夸不出此人半句优点,这人长的就不是季卿语会喜欢的模样!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武令仪在想词儿,季卿语却觉得这人越看越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

好半晌,武令仪吐了一句:“……这人瞧着倒是一点也不知情知趣。”

也不算夸奖。

季卿语想起来了,确凿凿说道:“确、实、不知趣。”

摽梅之年

酒过三巡,苑中玩起了掷骰吟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