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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一听,果然俯首帖耳,笑眯眯谦虚起来。
“大哥比我强多了!”
“那你记着——”
李成器道,“张易之,必须死在李家人手上,不然这天,翻不过来。”
李隆基顿时来了精神, 摩拳擦掌,够着脖子张望张昌宗的行迹。
“我早想杀他了!狗东西,仗着圣人命长……”
李成器咔地抽出李隆基腰上横刀, 一截银亮的刀刃,雪落化水。
他幽幽地问,“那你这会子就去?”
李隆基反应过来, 眼珠子一轮,拉长了脸。
“我不干!三伯一家子窝囊废么?这都指望别人!”
何况还有私仇,提起来就愤愤不平, “他们还跟韦团儿认干亲!”
还算这混小子没昏了头。
李成器紧紧盯着李隆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三郎,你不小了, 武家叫你一声小三郎, 是故意把武崇训抬在你前头,也是把咱们家抬在三伯前头,不然他家四个儿子,怎么没人提那个也是三郎?你可别忘了,那孩子虽是庶子, 照样是我李家的儿孙。”
这回李隆基知道轻重了。
论嫡庶,他自个儿也上不了台面,全因刘娘娘死的早, 死得惨,剩下几个豆卢氏、崔氏、王氏等都无心扶正,家里才没人提这话头。
“我明白大哥的意思。”
他老老实实道。
“李家可以臣服于武家,但绝不臣服于张家, 不能让人踩在头上没辙儿,三伯不中用, 咱们应当替他出头。”
他一安分下来,就显得两肩有些薄了,个头儿窜太快,身架子跟不上。
李成器忽然很心疼这孩子,他大他六岁,六年前,他还没被人拿来当个人使用,得以全心全意沉浸在丧母之痛里,很单纯,很有盼头。
他伸手替李隆基紧了紧领扣儿。
“不是。”
“大哥,你说明白些——”
李隆基糊涂了,无措地站在阶下,右手光秃秃摁住刀柄,冻得通红。
狂风卷着雪片子乱飞,李成器下了半步台阶,替他挡着风,也是防备两人话音外传,压声道。
“京中谣言纷纷,骂圣人故意拔断李唐根系,是不愿还政,这话可笑!”
里头张昌宗不知说了什么,引起一串亢奋的拍巴掌叫好。
尚食局为圣人烹饪试菜,这几年圣人牙口儿不好,胃口却很好,所以张昌宗常来。撇开男宠的招摇,莲花六郎性情简单,不似张易之难讨好,几个司膳、掌酒都爱跟他套近乎,偶然喝多了说话没轻重,他从不事后为难。
李成器淡淡道,“李唐根繁叶茂,拔了他家,便没别人了么?”
只当没瞧见李隆基震愕的反应,缓声继续。
“实则圣人不仅不是托赖推诿,反是拯救了武周,拯救了天下百姓!只可惜西北战事正酣,默啜城下喊话,并上官才人扣留国书等事,不宜宣扬周知,这才叫百姓误会了。这时候便该有个人站出来,拨乱反正,道明事实——”
李隆基轻轻啊了声。
雪粒子纷飞,李成器紫袍上盘金滚绣,明朗辉煌,比李重润差在哪里?
“阿耶好心,把功劳送给安乐郡主,她既不肯,咱们便当推一把太子,叫他公开谢罪,使天下人知道真相,也免得圣人替他挨骂。”
看看张口结舌的李隆基,照往常叮嘱他道。
“行了,你去罢,路上当心,阿耶提缰吃力,在外头你仔细照应些。”他拢着袖口进局里了。
李隆基慢慢折身,一步三回头地出两道宫门去牵马,监门卫几个年轻郎将跟他相熟,下了值打牌喝酒的好哥们儿,都远远招呼他。
“小三郎——”
他没耐烦应,把手挥了挥,由着人在背后哈哈大笑。
“今儿又挨训了罢?别哭鼻子嗷!”
相王管教儿子严厉,几次三番当外人立规矩,上四卫都见识过。
东宫卫令行禁止,吐口唾沫当钉,很有风范,而且相王是难得以身作则的阿耶,不让儿子赌,自家也不推牌九,不让儿子滥饮,自家宫宴上只沾沾唇。
大家服气,见了最窜跳的小三郎,没事儿也要寻出事儿来敲打两句。
李隆基信马由缰,闷头闷脑晃了大半个时辰才回东宫卫值房,办差比不得在家,没人伺候,黑灯瞎火,他摸黑进了屋,解下横刀,提起水壶咣当当灌水,屋子是个里外套,他东西多,额外摆个博古架,又是书又是衣裳刀剑,塞得满满当当,没留神里间儿转出来一线明灯。
“打哪儿回来这是?”
灯提在个慈和的妇人手里,高髻云鬓,打扮的很周正。
李隆基回头呆怔了一下,眼里蓦地蹦出光来,“小姨!您怎么来了?您坐,坐这边儿,哎呀,我这屋里没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