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堂

第18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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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蕊捧到跟前, 两臂展张开给她看。

四夷番邦辽阔遥远,国朝不论要镇要抚,手里总得有个大样, 所以但凡使节来朝,职方司便详细询问其国的山川、风土,一句句整理归纳, 绘制成图。

这种地图历来错漏颇多,每每几相对照,全是矛盾。

一则, 使节力有不逮,描述某山至某河,含糊曰, 纵马十日可至, 或是某路至某城,步行三日不到,那究竟距离是百里还是千里,全凭员外郎品度。

二则,使节有意误报, 国朝纵横九州,庞大而富庶,不论态度亲善与否, 对藩属国都是巨大威胁,使节往往不愿泄露机密,以免往后对战吃亏。

由是,武崇训接手绘图以来, 每常嗟叹,说地名方略全对不上号, 更无从辨知真伪,唯有亲身到访才能绘制准确。

这张却很不同。

绘图人胸有沟壑,沿河星星点点绿洲、草场,相邻皆以小字标注距离,尺度甚为精准,如‘骑兵疾行半个时辰,约三里,步兵如不惯沙漠行走,耗时当在两个时辰,见杂草掘地,可取水,挖开见井,可藏人十余’。

顺着河道一段段念过去,处处节点记录清晰,且是专为对战衡量优劣,甚至红点标注‘此地宜守’。

——是谁?

亲身赴险,为战事做足了功课。

瑟瑟的目光徐徐抬高,顺着河水,逆流寻向上游。

《水经注》说天下河流皆由西而东,或是由北而南,偶见相反,延绵必然不过百里,又要转向。瑟瑟以图上唯一认识的地名灵武城为坐标,按照标注尺度心算河流位置,忽地心下大骇,一撑床榻站起来。

杏蕊来不及搀扶,眼睁睁看她轰地跌坐回去,两眼木呆呆瞪视前方。

“郡主!”

杏蕊撇下地图来摇她胳膊,也不知是摔疼了,还是思虑过重。

触手尽是冰凉,一层黏腻的冷汗。

好半晌瑟瑟转动眼珠,伸手到被褥里摸了摸,徐徐吐气,口齿清晰道。

“扶我躺下,再叫太医。”

杏蕊不懂她怎么镇定到这地步,瞬间明白破水了,赶紧放倒,出去叫人。

几乎是一瞬间,豆蔻和丹桂冲进来。

豆蔻急道,“怎么办?公子至少午后方可转圜……”被丹桂推到一边。

“外头有什么都告诉我,我撑得住。”

瑟瑟瞪大眼眨了两眨,似看不见,往虚空里伸手抓豆蔻。

那副森冷的面目,活似李仙蕙十岁时闻听李云卿死在房州,同样要求。

丹桂热泪盈眶,她尊李仙蕙为主,却把瑟瑟当做任性的小妹妹,总希望她的路走的顺遂些,不要像李仙蕙陷入朝局太多。

太医就在偏房稍歇,闻声赶来观面把脉,安慰众人。

“郡主体格健壮,不过是头胎艰难些,没有大碍。”

指凤尾坐在床头,把着瑟瑟手腕,按照节奏带领她一呼一吸。

丹桂看瑟瑟平静下来,便令银蕨熄了安息香,从头说起。

“女史原是要与您商量,但郡马……再三阻拦。”

丹桂掖了掖瑟瑟肩头薄被,瞧她嫩生生的小面孔,大事当前,竟没有咬着后槽牙给自己鼓劲儿,可见是真沉稳了。

瑟瑟听懂了,迟迟点头,丹桂把豆蔻拽到跟前,半是叮嘱,半是恐吓。

“郡马独交代了你,再不照实说,神佛也不容你。”

豆蔻慌得直眨眼,两手交互着紧紧攥住,语声干瘪的有些单调。

这是她的好处,天大的事娓娓道来,听在瑟瑟耳里,便免了心浮气躁。

“公子说,默啜挑拨,是为滋扰定州、赵州寻借口,圣人明知如此,但怎能丝毫不生疑?所以拘押了太孙,问他勾结张将军有何目的?太孙承认通信,府监便道,他是通过张将军,指使淮阳郡王串通叶护,盗取娑勒色诃马。”

“他胡说!”

瑟瑟急得声调儿都发颤了,难怪那头默啜寻衅,京里就抓了二哥,竟是故意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桩事挂上钩,愤愤道。

“明明是府监篡改突厥国书!通敌谋私!”

话出口便觉一串寒意泠泠爬上脊背,御前直言府监偷情,可是送命!

半夜三更,风冷月静,她劳累得狠了,又困又怕,勉强转着脑子,可是眼前乱糟糟一团,什么都看不清了。

豆蔻惯常侍夜,白日有补觉的习惯,倒还好,望着瑟瑟臃肿的身躯,密密睫影投在乌青的淤肿上,转头望丹桂竖起根指头,便悄声站起来。

可是瑟瑟猛地激灵一下,睁开眼,“表哥有证人,没拿出来么?”

平地一声吼,吓得豆蔻差点往后栽倒,就被杏蕊摁住肩膀。

豆蔻咽了咽口水。

“嗣王听淮阳郡王的事儿越扯越大,竟攀扯上太孙了,又口出狂言,便又判了杖责,上回才五十板,这回圣人发了狠劲儿,叫重重打二百板。”

瑟瑟说不出话了,呼吸愈重,口里一阵阵往上泛血腥气。

杏蕊也慌了,急问,“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