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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且听听,你们俩有什么账要算?”
武延秀扬了扬小账本儿。
“难为大哥仰人鼻息, 看来是真穷了?连我这倒三不着两的小买卖,竟也看得上眼,嘿嘿, 别怪做兄弟的不肯提携,实在本小利薄,经不起人来分。”
他说一句, 武延基额上青筋便窜一窜,听到最后霍地跳起来。
“我还没与你算账!阿耶生你竟是生了个孽障,你去守灵, 为何不哭丧?咧着个嘴傻坐,你当喝茶?!罢了罢了,往后兄弟两个字也别提了, 只你既然不肯认我, 又何必赖着三郎?”
“我赖着三哥?”
武延秀满脸诧异,四面巡一圈,人皆讪讪低头。
“我偶然上门,才知道大哥住在这里,主不主, 客不客,不伦不类。”
“你……”武延基呕得都快吐血。
人家发火,就是他得了益处。
武延秀捏着烂纸卷儿, 脸上笑模笑样。
他实在是很爱笑的,笑起来各种滋味不同,时而抿着唇很有书卷气,时而泼皮赖脸就地打滚, 此刻又是一色,春风般和煦宜人。
武延基被他荡漾的春意扫过, 心火愈加旺了。
阿耶常说,老六就是嘴皮子厉害,纸糊的畜生,泥捏的爪牙,一击即溃,可他嫌他那张脸最可恶,明晃晃招展,非撕烂了才解气。
“行!我教训不了你,自有别人教训!”
武延基一脚踢翻椅子,愤愤离场。
武延秀哼了声,在袴腰上摸了摸,掏出个银角子。
“马我拿走,钱嘛,近日北市牌价,一两银换一千一百文,这里一两二分,我不曾赚你的。至于我的买卖——三哥不识数,女史不妨问问郡主?”
他悠悠逼到司马银朱眼前。
两人都是竹节拔高的身形,高而挺秀,并肩矗立如双峰对峙,但他张扬的艳色丝毫不能使她动容。
真是罕有体验,武延秀吃了个闷亏,低头看她腰上横刀,正与自己的一般无二,乃是军中定制,并不为她是个女流,就减了尺寸分量,心下凛然,瑟瑟身边守着这么个巡山太岁,还真难办。
司马银朱板着脸不说话,他便搓火。
“女史何必迁怒于我?三哥跑了,又不是为推脱我的买卖,定是郡主说了什么,才气得他拔腿就走。”
提到这个,司马银朱就酝酿起一股无名火。
武崇训走时说的客气,高阳县有一桩冤案,非得他去料理,还请女史兼顾笠园、枕园两边,务求婚事顺遂。这话可见推脱,他是堂堂郡王,封地上几个流民的死活,用得着他亲身垂问么?便是叫朝辞去管,都算大材小用。
她约束惯了武延基,根本不把小郡公当做爵位,尤其武延秀自甘堕落,闹出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眉头一扬,说话便很不客气。
“奴婢也劝郡公一句,自家兄弟,何必前赴后继,只抵着一样使劲儿?”
鄙夷地望他,“——叫人好看不起。”
武延秀顿时涨红了脸,一双含水的桃花眼涌起凶光。
司马银朱当武崇训是宝,却当他是草,唯恐他带坏了瑟瑟,可那日,要不是他阻挡及时,兴许便是珠胎暗结……
对!
于太子女而言,那也不算多大问题。
可单看两人姿势,便知武崇训既不敢引诱瑟瑟,更不敢违逆瑟瑟,不过是予取予求,俯仰随兴,还有什么趣儿?!
司马银朱不耐与他对视,掉头过来淡淡道,“是郡主叫奴婢来传话,瓜田李下,当避则避,请郡公不要再来了。”
瑟瑟翻身下床,趿着鞋轻轻走到外屋,杏蕊才在理她笸箩里的针线,闻声望过来,她比手指在唇上。
“三姐还睡着——”
今日衙门休沐,照女史的规矩,瑟瑟也放假。
可她日日天明即起,想睡懒觉竟也睡不成了,杏蕊推她到厢房,也不叫旁人进来伺候,自提壶倒水,兑上玫瑰汁子。
热手巾捂在脸上,刮辣的香气直冲上脑,叫人想起房州一面山墙的玫瑰花,瑟瑟边深深呼吸边盘算,记得向武崇训提一嘴,郡主府也要。
不叫人跟着,瑟瑟换了油靴,自提把伞去笠园。
细雨丝密密裹着人,过了留堤,便见前头一个袅娜的背影,伞也不打,穿件大红狐狸皮的帽兜,人高腿长,步伐便快,两三下转进回廊。
瑟瑟赶上两步,理直气壮质问守在门口的朝辞,“你怎么乱放人进去?”
猛看见瑟瑟耸在眼前横眉竖目,朝辞愕地退后半步,膝头就软了。
“表哥出门不带你,可见你不中用,清辉呢,里头伺候?”
朝辞苦着脸想命真歹,这位主儿比六郎更难开交,却是当家的主母。
“郡主容禀,清辉跟公子出门了,留下我,就是为伺候郡主。”
拍拍腰上一串黄铜钥匙,尽力笑得谄媚巴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