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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曼曼没投她,依然投了许光,也不知道是真的心软了,还是仍没有完全相信刘婉儿。她认为是后者,因为如果廖曼曼真的全盘信任刘婉儿,就算心软,最后还是会在纸上写她的名字——对峙的时候心软归心软,投票关乎到两个阵营人数的增减,进而与通关与否挂勾,老玩家不可能因为一时圣母犯糊涂。
全票出局一听就知道有问题,因为如果那人真的是狼,狼队总不可能全员见死不救,队友自然越多越好,后期对方阵营死多了才方便控票,所以如果结论是全票,只有一个可能:许光是好人。
如果系统会公布身分,那也就算了,多不多做这一手没差;可如若系统不公布身分,这对于狼队就是坏消息,毕竟八个人里一半神一半狼,还有两个好人除了不熟、信任度不足,基本已经算得上锁死了,理一理就能把狼盘出来,所以适时的黑箱操作很必要。
顾云眠问黄牧正是因为想到这处,又担心自己写了刘婉儿、其他狼也写了许光以外的名字,就这么默契地把票数分散了,可今天结果如果不是许光出局,他俩很危险,所以许光必死;黄牧不让她写则是考虑到狗系统甚至可能投票过程匿名、票数结果公平公正公开,虽然刘婉儿和许光把他俩当一组柿子一起捏,可她总归是更软的那颗,玩家们分在她身上的嫌疑度也更高,如果她写了刘婉儿被系统公开,不符合无脑跟随大部队的傻白甜人设,她的嫌疑度会平等上升,反而降低了刘婉儿的嫌疑度。
顾云眠虽然有一点带节奏的能力,但在黄牧、加百列这种专业搅浑水玩家看来还是太稚嫩了,黄牧不怕自己洗不白,就担心她把自己越洗越黑。
两名身姿挺拔的军人推门而入,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直接扛走了被五花大绑的许光,动作粗鲁,许光的腿狠狠撞在桌脚,声音之响亮,让在场玩家肌肉不自觉瞬间绷紧。
在无限流游戏中,这些人无论平时看着多么乖巧听话、温和无害,脱离系统套上的电影角色外壳、进入游戏npc的身分的瞬间,他们就摇身一变,成了让玩家忌惮胆寒的存在。
在游戏里,他们才是系统亲生的。他们拥有系统赋予的无上权力和能力,比如道具一响就能够瞬移的李龙,再比如能够随意处决身为国家珍贵资源的玩家们的军人。即使身怀大量道具,即使经验丰富如黄牧、加百列和莉莉丝,仍难与之抗衡,更不会随意招惹,除非做好付出极高代价的准备——要了你大半条命、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还一不小心就能把自己喘死的那种。
npc们将他带到了会议室的窗外。
高壮的军人们解下许光身上的道具。绳子一落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却彷佛毫无所觉,自顾自地在他的手脚绑上新的绳子,呈大字型悬吊在窗外那两根第二天就莫名冒出来的木桩上。
那道具不只能捆人,还附带禁言技能,因此绳子一鬆开,许光就抓紧时间厉声大吼,被摆弄着也要颤颤巍巍的吼,生怕晚上一秒就被枪毙了,一句遗言来不及留下:「白棠黄牧绝对有问题我是赶尸人是他们陷害我一定要杀了啊啊啊啊啊啊————」
他错估了一件事。
普通军方处决人的手法确实大概率是枪毙,可这里是无限流游戏,而且贴心的系统再三强调过了——
「军队的怒火」。
两名npc一前一后堵死了罪犯的逃脱希望,站姿如松,就连抽出军刀的动作都是那般威严而又优雅,彷佛黑豹对着猎物亮出爪子。
军刀反射阳光,晃得会议室里的玩家们不自觉瞇起眼,却仍清晰地看到一道光剜下了鼻子,一道光剜下了左耳,瞬间鲜血如泉涌,两名军官脸上、身上都撒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可他们却似是毫无所觉,眉毛都没抽动一下,只是再次漠然扬起刀——
会议室里,玩家们浑身僵硬,几乎能被漫天飞溅的鲜血灼伤了眼球深处,烫得多数人闪躲着移开了视线,许光声声凄厉的惨叫和利刃切肉的声音却仍毫无滞碍的刺入他们耳膜,每一个音节都试图勾起所有人的愧疚与恐惧。
震天的惨叫声迴盪在大街小巷,那两名军人面色依旧冷硬,不远处守着的警员面露讥讽,路过的镇民神情快意。
他们以哀号为配乐,称颂着调香师们的铁面无私,畅快地抒发着一个多月来的心惊胆战。
他们不管选出来的是不是真的凶手,他们只知道,镇内两百多条人命终于有人担下了。
一颗眼球被npc巧妙而完整的挑了出来,飞出血淋淋的眼眶,伴随着逐渐嘶哑虚弱的痛嚎,砸在干净得让人差点看不清的玻璃上,黑洞洞的瞳孔残存着剧烈的痛苦与仇恨,眼白被铺天盖地的血洇上凄厉的色彩。
眼球砸来的力道不大,很快便顺着窗户滚落,留下一行不甘的血泪。
窗户下方正是修剪得宜的灌木丛,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一根尖锐的树枝高高伸出,「嗤」的一声,便将眼球串在了灌木丛顶端,绿叶围绕,如同众星捧月的娇花一般,一半露在窗户底部,阴恻恻的窥伺着众人,欲亲眼看着害他惨死的仇人迎来比自己更惨烈的结局。
顾云眠尖叫一声,用力捂住耳朵,猛地蜷缩进椅子里,企图让椅背遮住瑟瑟发抖的自己。一时用力过猛加上因恐惧导致的肌肉抽搐,腹部传来阵阵拉扯过后的紧绷酸痛,她却无暇理会,将脸埋进双膝之间。
黄牧看了她一眼,微微一顿,还是起身站到她的椅子前。
在他的阴影下,少女单薄的身形颤抖得像风中摇摇欲坠的叶片。
黄牧单膝跪在椅子上,大腿内侧轻轻贴着她裸露在外的小腿肚,隔着布料,传递些许温度给周身泛凉的少女,随后动作轻柔的将她的脑袋扣入自己怀里,另一隻手拥过她几乎只剩骨头的肩,将她更深地纳入怀抱。
顾云眠额头贴着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关在胸膛里,却一下又一下沉稳的落在她心头,不急不缓,冷静得让人安心。
她紧咬着下唇,仍控制不住撒娇示弱般的呜咽一点点溢出,填满他坚实的怀抱。
刘婉儿已经窜到了桌面下摀嘴啜泣,抖得像筛糠;廖曼曼和黄盈盈脸色发白,不自觉往窗户的反方向挪了挪;苏易紧抿着唇,忍了再忍,还是挪开视线,死死瞪着桌角一小片许光的衣服布料;莉莉丝没什么特殊表现,只是不再挂着那怪诞肆意的、恶魔一般的笑容,面无表情的看着鲜血如雨滴泼撒满地;加百列依然带着悲天悯人的温和,却面不改色的面对着近在咫尺的血腥,看似大爱实则无情的眼神落在那颗眼球上,无动于衷。
谁都不知道这场酷刑究竟持续了多久。
许光从高亢的惨叫到凄厉的哀号,再到低哑的求救,最后是孱弱的求死。
行刑者手段狠辣而老练,他们让他痛不欲生,用他的血在空中挥毫作画,却不予他死亡的船票,任由他在一波又一波没有间断的剧痛中抽搐、晕厥又痛醒,几欲被涌上口鼻的鲜血溺毙,却又呛咳着睁开眼;他早已痛到大小便失禁,污秽融入大片浇灌草地的血泊中,异味混在浓郁的血腥味里——或许这便是酷刑予他的最后的体面了吧。
他们避开了他的脑部、所有大动脉和臟器,军刀早已布满鲜血,失去了反射的作用,玩家们更能轻易看着他们是如何用那锋利的刀削落一块又一块的肉,肌理是何等模样,血管是如何炸开,鲜红的血又是如何从断面喷薄而出,漫天飞溅,落地成花。
许光仅剩完好的眼睛已在漫长的折磨中失去清醒的焦距——至少,于他而言,是这辈子最拖沓的时间了——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凭直觉望向会议室里的玩家们,嘴唇张翕,微弱而颤抖,不细看几乎看不清他正在无声的表达他的绝望。
「杀了我」
唯三依然看着他的玩家,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他们没有干过打断npc的刑罚的蠢事,但总有高估自己的能力或感情,又或者低估npc绝对变态的实力的蠢货,自以为拿的是感天动地的救赎剧本,殊不知其实是概不退换的地府入场券。所以,没有聪明人会妄图救人,又或者抢在npc之前将那人打包送入地府——那是对npc的挑衅,更是对系统和规则的挑衅。
许光是失血过多死的。
直到他真正嚥了气,npc才像片猪肉一般,干脆俐落地把他剐了个干净,留下一地被积聚成池的血浸透的布料、火锅肉片一般的薄肉片、切块散落的臟器,和一具本该森白,却被血池染成诡异不祥的鲜红色的骨架。
被血浸透的绳子在半空中随风飘扬,奠旗一般,哀悼也嘲讽着满地狼藉。
所以,木桩之所以第二天才「长」出来,是因为玩家的杀戮开始了,杀戮之后便是审判,审判则伴随着惩罚。
许光大概也没想到,他随口一句吓唬人的玩笑话,却成了自己最后的归宿。
刘婉儿大着胆子扒着桌子抬头看了一眼,不料视线正对上海拔差不多的、滴着血的眼球,眼球后方是满地腥红,她立刻「哇」地一下吐了出来,转个身、往外跑几步都来不及。
顾云眠嗅觉灵敏,刺鼻的腥味几乎从窗户缝隙透了进来,不明显,却让她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在黄牧怀里哭得直打嗝,双手更是揪紧了他已然湿透的胸口布料不肯鬆开,彷佛这样才能得到微弱的安全感。
黄牧感觉自己膝盖和奶头都有点儿疼。
他干脆俐落的把女孩打横抱了起来,一手在她膝下,一手绕过肩膀,大手一盖便遮住了大半张脸,匆匆交代:「今天会就到这吧,宁雨你等会儿让人把桌子和外头清理一下,我送白棠回去。昨晚新人最后一批守夜,让她睡会儿,其他人——包括我和曾璇——分配一下一样出去调查命案和原料:宁雨……」
【系统公告】
他话还没说完,所有人脑子里不约而同炸开一道冰冷无波的声音,顾云眠不出意外又是一声尖叫,双手下意识用力。黄牧先是耳膜一麻,后差点以为她要把自己奶头拧下来,疼得倒吸一口略显ooc的凉气。
与她异口同声的还有廖曼曼,刘婉儿则是刚好处在秽物从食道涌向桌面的过程,嗓子眼里塞得满满的,发不出声音,只是脚下一软,人又往地上歪去——npc需要清理的范围成功从木质桌面扩大到木质桌面+木质地板。
【系统公告:玩家钱宇出局,其扮演角色许光,身分为:赶尸人
距离电影结束还有一百个小时,请各位玩家继续加油】
瞬间,会议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顾云眠止不住的抽噎和刘婉儿的呛咳声。
好消息,匿名是真匿名;坏消息,出局者身分不匿名。
最终,黄牧打破沉默:「会议室需要清理,其他玩家先到外头吧,我把她送回房。」
黄盈盈刚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黄牧就淡淡补充:「会有npc守着她。如果你们也不放心我,可以在驿站门口等我。」
加百列答应得很快,完全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行,我们在门口等你。」
黄牧抱着人离开后,苏易凑近加百列,愤懑道:「加百列大人,为什么不直接跟着他们?要是他们还商量了什么怎么办?」
加百列淡淡笑了下,温声解释:「黄牧不是笨蛋,如果他真的是狼,不会这么明显的商讨战术。而且,他们要是真有了什么计画,只要我们盯得紧,一定能抓住他们的小尾巴,届时他们两个人,我们六个人,何愁对付不了?」
苏易一想,也是,便不再多说。
众人在驿站门口等,人来人往都看得清楚。
只见一个小警察哒哒哒从左边客房区跑到右边客房区,十来分钟后,女大夫带着小药童匆匆路过,小药童小心护着手里的托盘,漂亮的瓷碗里,深色的液体随着走动的步伐微微晃动,阵阵中药味传入鼻腔。
用膝盖想都知道那药是给谁的。
莉莉丝不由感嘆:「来一趟喝了那么多次中药,这孩子也是忒倒楣。」
众玩家:「……」
又等了近二十分钟,黄牧才姗姗来迟。他身上还是今早的那身藏青色长袍,胸前水渍之大,让玩家们忍不住怀疑那姑娘怕不是喝了七大海洋的哪一洋,水分咋这么充足呢。
男人神色自然地走近,半点没有让人久等的尴尬歉意,「她吓到了,我等她睡着了才得以抽身。」
黄盈盈冷冷地打量着他,「怎么,外头也认识?这么关照她。说起来,这几天你们倒是黏挺紧的啊,怎么不见你对其他人这么好?」
黄牧面不改色,「样貌出众的姑娘,走哪儿都值得特殊关照。」
换言之,其他女玩家不在他的审美上,不值得他的特殊关照。
黄盈盈一噎,「你……」
黄牧抚平袖子上的褶皱,「走吧,时间有限。」
苏易翻了个白眼,「你还知道时间有限啊。」
黄牧没有搭理他,刚要迈步走上黄土街道,倏然一顿,望向左侧草坪。
木桩依然一半红色一半原色,血绳依然在空中摇摆,只是地上已经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像是有人趴在地上,揪着草叶子,一片一片擦干净上头的血迹,又翻了一遍土一般,清理得快速又彻底,高得异常的效率让人毛骨悚然。
黄牧蹙了蹙眉,踏上草坪。
苏易立刻拦住了他,神情警惕,「你做什么?」
「……」黄牧眉眼间升起几缕不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不觉得渗人,总不能阻止别人嫌烦吧。」
苏易愣了下,「什么?」
加百列却已意会过来,大步上前,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小匕首,挑掉了树丛顶的眼球。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颗眼球竟然没有被清理掉,甚至从朝着会议室改为朝向门口,直勾勾盯着各怀鬼胎的玩家们。
破了洞的眼球咕噜噜的滚动,一路滚到了黄牧脚边才堪堪停下,黑漆漆的瞳孔恨恨地瞪着他。
加百列的动作绝对没有大到能让眼球落地后还滚了近十米,更没有准确的让眼球在停下来时正好朝上的意图。
早在加百列走向会议室的那扇窗时,刘婉儿就扯着廖曼曼缩回大厅门口,苍白的脸埋进廖曼曼肩颈。
忽然,她感觉到一个东西碰到自己鞋侧,停了下来。
在脑子反应过来发出警报前,她已经下意识低下头。
漆黑空洞的瞳孔死死盯着她,未干的血从黄牧脚下延伸到她脚边,鞋侧更蹭上一点已然不那么新鲜的暗红,明晃晃的刺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刘婉儿发出凄厉的惨叫,一蹦三尺高,落地却没算准,一个不小心,把脚边的眼球踩爆了,声音清脆而响亮,无色透明的玻璃体混着暗红的血自她脚下喷出,离得最近的廖曼曼和第二近的黄盈盈的脚也没能倖免。
廖、黄二人脸色顿时一变,下意识倒退几步,离刘婉儿远一点,顺便把鞋侧的液体往石地上刮,可脚腕及裸露的脚背明显的黏腻感让两人浑身发痒,如有蚂蚁钻入血管,流遍全身。
刘婉儿是最难受的那个,眼球在脚底爆裂的触感让她难以释怀,她甚至不敢动一下,生怕那股黏腻又清脆的感觉再次席捲全身。
「你做什么!」她整张脸都哭皱了,鼻涕流进嘴里,也不知是眼球将她全身都封印了还是她没有注意到,又或是懒得去擦,总之整个人狼狈不已。周围人都被噁心到了,脚下很诚实的又往她的反方向退了几步。
黄牧却不答,只是冷冷道:「这就是妳对首席的态度?」
刘婉儿猛地回过神,才发现她方才动静太大,已经引来几个npc的注意了!
方才苏易等人仗着没npc留意这里,才敢对黄牧恶语相向,可一旦npc看过来,她再无理就是ooc,那还不如被拖去千刀万剐!
她惨白着小脸匡当跪下,瞪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恨意,声音里的懊悔便难免参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是属下僭越了,请首席责罚!」
黄牧一甩手,留下一个冷淡的背影,「查案为重。回去自去刑事堂领罚。」
「是,首席。」刘婉儿垂首应下,掩下眼中的恨意翻涌。
加百列扶起她,将一块印有驿站名称字样的帕子递给她,「擦一擦吧。」
旁边的廖曼曼和黄盈盈已经在擦拭脚上的污秽了,期间还不时递上感激的目光。
比起不掩饰恶意的黄牧,刘婉儿更恨这表面功夫做得极好、获得所有人的信任爱戴的第一副手——前者她还能在npc的视线外直接槓上,后者她只要表现出一点敌意,就会招致其他玩家的怀疑不悦。
因此她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接过帕子,坐到一旁清理。
她并不知道,这两人联手挖出了天坑在等着她,而天真的猎物已然迈进去半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