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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兰亭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划过:“各位寻我可有要事?若非紧要事务,请恕在下公务繁忙,不能相陪。”
刚刚和他搭话的老人突然陷入了沉默,宋兰亭在原地站了片刻,见无人再出声,便转身就走。
身后拐杖重重触地:“站住!谁允许你这样目无尊长!”
“这位老人家,我们虽说同姓,但我却不是宋氏族人。”宋兰亭停步却没有回头,“您与我非亲非故,却说我目无尊长,倒是有些奇怪。”
“奇怪?”那老人厉声道,“宋燃犀,你以为没有我们宋氏的帮助,你能坐稳司徒之位?”
宋兰亭垂下眼睫:“司徒之位,与宋氏有何干系?”
“十几年不回家,性子倒是变了不少,还会和长辈顶嘴了!”那与他说话的老人扬起拐杖,就要像小时候一样让他受上几棍惩罚,但却被宋兰亭轻飘飘地让开。
“您非我长辈,倒是没有管教我的资格。”宋兰亭抬眼看那比记忆里更加苍老的人,大量的记忆在他心间翻腾,可他的语气依旧是从容的、淡然的,好像在说什么与他自己不相干的事,“您怕是将我错认成了十几年前夭折的宋燃犀吧。”
“夭折?”那老者冷哼一声,“你当真确定是夭折?”
“人死不能复生。”宋兰亭向院子外慢慢走,“您怎么能指望已经死了十几年的人,重新回来呢?”
看着他的背影,老者眯了眯眼睛,神色愈发冷漠:“今天踏出这扇门后,你就与宋氏再无瓜葛!”
“……瓜葛?”宋兰亭低低地笑了一声,“本就毫不相干,谈何瓜葛。”
他没有再停顿,也没有回头,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院门口。
一个低矮的土包前,严霜明向已经将姓氏改回赵姓的赵惊鸿招了招手:“惊鸿,过来。”
赵惊鸿走到他旁边,被严霜明往手里塞了一碗酒。
赵惊鸿:“……?”
他迟疑道:“老师?”
严霜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里埋着的……也算你的世伯。当年我们三人为好友,如今……倒只剩我一人还在世间了。”
严霜明的目光从那块无字的墓碑上一晃而过,神色渐渐复杂:“你敬他一碗酒吧!”
赵惊鸿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祭祀亡人的礼节,恭恭敬敬地斟了一碗酒,浇到了那方墓碑下。
在他敬完酒后,严霜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书院好好陪陪你娘,十几年的大仇一朝得报,大喜大悲恐对身体有碍。”
赵惊鸿追问:“那老师您呢?”
严霜明素来严肃的眉宇间露出些怅然的意味:“……我再呆一会儿。”
等赵惊鸿走远后,严霜明才重新将目光转回来,他凝视那方不能刻字的墓碑,叹道:
“阿敬,没想到当年一别,再收到你消息的时候,竟是死讯……刚刚给你敬酒的孩子,便是赵兄的遗孤,如今赵氏的冤案已平,你在九泉之下,也该安息了。”
当年抓捕逃亡之时,赵峻将逃生的机会让给了齐敬,自己则被抓回狱中冤杀而死,齐敬数次死里逃生后,又想方设法救下了赵峻的妻子和儿子,然后几经辗转,将人托付给了他。
被随意立在一旁的酒坛里还有半壶酒,严霜明将那酒坛拎起来,坛口向下,透明而清澈的酒液汩汩流出,打湿了墓碑前的黄土。
齐敬身死之后他才知道,这些年来,他化名为宁晋,成了三皇子燕弘荣身边的一名谋士,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取得了先帝的信任,多年布局,最终以自己的死,成功挑起了那场宫变的序幕。
“齐氏族人四散飘零,困守在深宫中与你有血缘的燕轻歌,如今也安全地度过了那场宫变。”
他不能为齐敬刻碑,因为齐敬是世人眼中早该死去的齐氏余孽,而宁晋,则是簇拥在三皇子燕弘荣身边造反的逆党。
最后一滴酒液也从壶中倾出,他的故人,已是一个接一个地沉眠在了厚土之下:
“阿敬,愿你来生无病无灾,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驾———”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马车里的许兰姣紧张且不安地绞着手指,从决定刺杀燕王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能活下来。距离那场刺杀已经过去了十余日,她却仍旧有一种活在幻梦中的不真实感。
就在她思索之际,马车里的另一人忽然开口:“不必紧张,我没想害你。”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许兰姣脸颊上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否则何必大费周章地救我?”
放下一切重担和阴霾的许兰姣,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光。
见她笑,祝凌也弯了眉眼:“看在姑娘恢复不错的份上,我送姑娘一份礼物。”
许兰姣讶异:“送我一份礼物?”
“对。”祝凌点点头,“一份自作主张的小礼物。”
许兰姣长居深宫,只听过关于乌子虚传闻的只语片言,他们真正见面,反而是乌子虚亲手给她喂鸩酒的时候。雄浑的内力护住了她的心脉,但鸩酒还是伤到了她的身体。她其实还没有完全好全,饮下鸩酒的痛苦在她心间仍有阴霾,但她的心此时奇异般地安静下来。
“我能知道是什么礼物吗?”
“天机不可泄露。”祝凌将车帘向外撩开了一条缝,“不过,也快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进,许兰姣的呼吸略微急促了几分,她的手下意识的捂上心脏的位置,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她开始莫名地紧张了。
“吁———”
马车停下了。
祝凌将目光转向许兰姣的方向:“到了。”
许兰姣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猛地站起来,额头在马车的车顶上撞得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