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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那个坐在听松院内,压抑隐忍却平静问他“为什么”的少年没有丝毫的干系。
他顿时沉默下来。
两人对立坐了很长时间,安王最后起身,言简意赅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作为一名武将,他的身量很高,手臂和腿上都是鼓动的肌肉,彰显这自己的力量和威慑力。在军营当中,没有人不畏惧和敬佩他,以他为尊。
顾淮安记得,自己小时候顽皮不堪,攀附在父亲的身上荡秋千。父亲没有丝毫的生气,反而是高兴地举着他,如同所有普通父亲那般将他抛高玩乐。
可是第二日进宫,他就被皇伯父打了板子,理由是不敬重父亲。而父亲随即又被派出去讨伐江浙一带的黄带子军,再回来时他已稍稍年长,两个人再也没有过亲密的举动。
他眼底涌动着许多看不清的情绪,像是有人往胸腔里塞了很多棉花,叫人难受得紧。
在安王要走出门时,他忽然叫了一声。“父亲。”
安王回过头,见他没说话,表情也跟着疑惑。
“注意休息,你看起来也憔悴不少。”顾淮安压下那些不该有的情绪,眸色深黑,简单道。
安王没在意地点点头,转身就出去了。没人注意到他走出去时,耳朵微微发热。
——
安王随后就去了勤事殿,和皇上呆了一整个下午,就连大太监冯公公都被赶了出去在门口站着。两个人具体谈论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却吸引了不少的人过来打听。
毕竟安王代表的是兵权,在科罗什使团来访的时候频频进宫,是不是代表着什么特殊的含义。
科罗什使团的人也开始着急,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原本招待他们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问起来时候大周朝官员的态度都是含糊其辞。安王是在青海同他们交手的将领,这时候进宫,难不成是皇上突然反悔要撕毁两国的盟约,将他们在京城斩杀?
科罗什的两位皇子要求面见皇上,给出的理由也站得住脚,想要替科罗什二皇子求娶公主。
皇上暂时没有时间搭理他们,他们就带了大量的金银珠宝拜访京城中官员,请人帮他们在中间转圜。虽然明知有不少人盯着,可还是有胆大的臣子真的收下了科罗什送的礼,在朝堂上提到和亲的事。
皇上不想要送人去和亲,他自认为大周朝物阜民丰,国力强盛,没有必要用一介弱女子之身维系平衡两国的平衡。
科罗什的人却咬死了不放,说是科罗什的二皇子是真心喜欢大周朝温婉含蓄的女子,真心求娶,为此还特意找鸿胪寺和户部那群人喝酒。一群草原汉子作风极为奔放,都喝酒喝怕了两个部门的不少人。
原本顾淮安主持两国来往,众人知道他确实有几分本事能将事情办得圆和,可大多数人心里则是不屑,想着他们我是站在同样的位置上,未必真的就比安王世子差。
可科罗什的人这么一闹腾,区别就出来了。
江南现在还乱着,官员更迭不少人往京城递折子哭诉没银子,户部尚书揪断了一大把头发,下朝之后就立马进宫要和皇上商议。
礼部那边又要开始着手准备秋闱,江南空了不少缺,皇上想要趁着这次机会补充一批新人进来,最好是那种可以直接上手领差事的人。所以一开始皇上就同礼部打过招呼,说是今年的试题要有部分变动,具体什么章程还没有讨论好。
这还有日常乱七八糟的折子要批复,科罗什使团的人一闹腾,户部礼部忙得团团转,就开始有人浑水摸鱼了。
皇上刚得到消息,说是王家运作得好,将十来位王氏族人安排到京城中做官,官位倒是不起眼,诸如鸿胪寺、大理寺或者是五城兵马司这类的地方,可这些地方的消息也十分灵通。
这些地方的身份背景一提溜出来,好几位都是江南王氏的人,这就有点意思了。难怪王家庶子去了一趟江南,将水搅混了之后就及时回京城,半点没停留。怕是近些年江南王氏也生出了异心,他的那位好皇后借着他的手重创本家,逼得江南王氏不得不依附京城。
他的那位皇后啊!皇上微微眯起眼,看着手中呈上来的消息,沉默很长时间最后还是让人去通知顾淮安出宫。
至于姜若,他半点没提,也是默认她可以跟着一起出宫。
顾淮安也养了几天,身上稍微扎实些能下床走动。冯公公亲自来走一趟告诉他这个消息后,他强撑着身体往勤事殿走了一趟。
皇上还在怒火中,并没有见他,他就在勤事殿外规规矩矩地跪着。
前几日刚过立秋,可中午的太阳依旧毒辣。暑气蒸腾上来,没过多一会儿,他便开始不断地往外冒汗,眼见着领子都已经被不断冒出的汗水浸湿。
冯公公站在殿前,急得感觉自己的嘴上都长了燎泡。
作为打小就侍候皇上的太监,他可太清楚安王世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皇上现在是心里存着一口气发不出来,让安王世子在外面跪着。可万一安王世子真要是出什么好歹,他指不定怎么难受,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侍候的人。
“唉,这是什么事!”冯公公一跺脚,转身就朝着殿内走去。
殿中摆放着三足乌金缠龙纹香炉,香气袅袅。那香气过于霸道,只要稍微闻上一点,都刺激地直往人的脑袋里钻。
“还在外面跪着?”景丰帝喝了一口浓茶。
“世子是最孝顺不过的人,知道您生气在外面一直没起身,那身上的汗哦,像珠子一样往外直冒。”
室内放着冰鉴,温度舒适。茶水的雾气缭绕,氤氲一片,也看不清皇上的脸。
冯公公微微偏头,斟酌着说:“奴才就是怕他的身体受不住,这大热天跪着倒是没事,可要是汗水流到伤口里,再不小心发炎,世子怕是有苦头吃。”
皇上将茶盏往桌面上一放,上好的汝瓷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今日这么替他说话。”
冯公公被吓得往地上一跪着,头上也在往外冒冷汗,“是奴才多嘴了,奴才可不敢收好处。安王世子从小几乎大半的时间都在宫里,奴才也是看着他长大,瞧着他这样也不忍心。”
他说着就伸手去打自己的嘴,“这次是奴才多嘴了,奴才该罚。”
他也不是装装样子,抽了两次嘴直接红了。
“成了,先下去吧,让他也给我滚出去,养好伤之后再上朝。”景丰帝双手撑着桌面,不再看外面一眼。
冯公公拎着自己的袍角,不敢在说什么,麻溜就起身出去了。
顾淮安听了冯公公的话,认真朝着勤事殿磕头,才被扶着起了身。他跪的时间太久,原本就身子虚,现在更是走不动道,只能被人搀着走路。
不过他还是认认真真同冯公公道谢,“等孩子出世,我也给公公送一份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