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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为要命的是地震之后的随之而来的灾荒,吕青那边好不容易拨了些救灾的钱粮下来,却被州府军队那边层层盘剥,最后能真正支个粥棚施舍几日发些掺沙子的糙米的,已经算是有‘良心’的了,大部分人甚至连样子都懒得做,觉得搞定上面派下来巡视灾情的人就万事大吉。
这样昏聩的做派之下,自然是搞得各州县百姓怨声载道,民愤四起。原本大家勒紧裤带,想着多种些粮食熬过去,又遇到旱情,眼瞅着庄稼几乎要颗粒无收。这也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听说恒州这边的事情后,许多人便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情组织起来,杀进州府县衙和富户的家里抢夺财物和粮食。
战乱四起,前方几座城池的镇东军都在忙着跟那些暴民争战,相形之下,定州就仿佛暴风眼似的,变成了附近十数个城县里形式最为安静和平稳的地方。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虽然大家知道今年绝对不会是个大丰之年,但在遭受地震和干旱的双重打击之下还能得到这样俨然与往年差不多的状况,简直要让那些种庄稼的百姓感动得喜极而泣。
有小股不愿参与争斗的灾民逃到定州,见到眼前硕果累累的庄稼和忙碌和乐的氛围,都被惊呆了。原来天下也并不是只有那些吸食百姓骨髓的贪官恶吏,还是有能为他们着想的人的。
那些兵卒虽然也冷着脸,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却从不会欺负人,甚至还会帮着大家盖房子种地!
秋收之前,定州城按照计划举行了斋醮。
顾念原本是想让夏初来做‘主咖’的,奈何这家伙虽然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卜算之术,对着底下数万的百姓军卒却开始怯场腿软,吓得根本不敢上台。
最后还是崇澜救的场,不但临危不乱地控制住了整个场面,甚至还游刃有余的用一篇祭魂书弄哭了底下半数以上的人。
要不是顾念知道他是临时上去救场的,绝对想不到那篇祭魂书是现场编的。
除了陆昊之外,崇澜大概就是顾念见过的最能出口成章的典范了。
“卿本佳人,奈何为寇!”顾念郁闷地叹了口气。
斋醮过后,整个定州区域的人都开始忙和秋收的事情。
这边的百姓都是第一次种番薯,从地里挖出那一个接着一个成串成堆仿佛绵延不绝的番薯时,都被惊呆了,这个东西高产得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再也没有什么比灾年的丰收更能抚慰人心的了,看着地里刨出来的那些番薯,大家喜气洋洋的露出了笑容,心也终于踏实了下来,这个冬天,大家都不会饿肚子了。
然而,那些庄稼给他们的惊喜远远不止于此。
那些白花花的不能吃的叫棉花的东西,都被送到了布坊,变成了干净轻软的布袍。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这辈子都没穿过如此舒适的布料。
那些兵卒却告诉他们,还不止于此,等到过些日子天气凉了,还可以在袍子里絮上棉花御寒,还会每人发一床新棉被。弄得那些逃过来的灾民连连感叹,如今的日子仿佛就像在做梦似的。
定州城上下为秋季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某天晚上,一队衣衫褴褛密密麻麻地黑影悄悄靠近了定州地界。
天边新月如钩,百来个人趁着夜色悄悄翻过了东边定州跟沧州交界处的那座矮山。
“什么人?站住!”
那些人刚从山脚的那片林子里走出百来步,前方就传来厉声喝止。
一队巡查的兵卒匆匆地赶了过来。
夜色之下,他们初时只是觉得定州的兵卒骑的马似乎有些矮小,随后就发现了不对劲儿,那些马居然没有马蹄声!
待到兵卒们赶到近前,那些人才发现他们骑的根本不是马,而是样众人完全没有见过的奇怪物什,就像两个马车车轮被纵向拧到了一起。
见那些人站着发呆,为首的巡查兵卒单脚支地,急急停住了跨下的追星车,把挂在车把手上的电石灯点亮,雪亮的光芒霎时间将附近照得亮如白昼,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问你们话呢,什么人?”
后面的十几个兵卒则抬臂架起了弓弩,借着灯光齐齐对准那群人。
为首那人是个身材结实的中年农汉,看起来大约三四十岁的模样,破衣烂衫胡子拉碴的,看见一排闪着寒光的弩箭对着自己,连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军侯饶命,我们都是沧州的农户,过来逃难的。”
见他跪下,后面的百来个人也接二连三的跟着跪了下去。
拎着灯的兵卒皱了皱眉,语气却略微和缓了些,“不用跪,站起来回话。”
“是是。”那人又忙不迭地带着众人站了起来。
“沧州怎么了?”说话的兵卒边问边打量着众人
“回禀军侯,沧州府内外眼下已经被一群暴民给占了,逼着所有人把今年该缴的户税和地税都交给他们。
今年遭了灾,大家收成都不好,根本凑不出那么多税赋。他们就派人来抢,实在没有的就拉走人家的妻儿去充数,好多人当时就跑了。
前几日,他们更是放出话来说是要打到长安去,逼着所有人都加入他们的队伍。我们兄弟几个胆子小,从小就是拿锄头的,连打猎都不会,哪里会打仗啊,再说,造反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所以咱们听到风声就吓得跑出来了。
我在这边有个堂兄,有几亩闲田,我就想着带人来投奔他。”那人觑着问话的那个兵卒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偷偷摸摸的半夜翻山过来?”
“禀军侯,逃难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时辰啊,我们是怕夜里待在山上遇到猛兽有危险,才憋着一口气翻过了山,想着到山脚下找个地方先熬一宿。”
“你堂兄叫什么,住在哪里?” 问话的兵卒挥挥手,示意后面的人把弩箭暂时收起来。
见他们收起武器,答话的汉子不禁松了口气,“我姓胡,叫胡山,我表兄叫赵置,住在定州城东连阳县赵家庄。”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一百出头。”
“都在这里?”
“都在都在。”
“都是一个村子的么?”
“不是,咱们最开始只有二十来个人,后来路上有后悔回去的,也有新加进来的,一来二去就变成这么多了。”
“有正在生病的么?”
“生病的倒没有,就是连日赶路没什么吃的,都有些气力不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