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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听着“欧阳永叔”的音, 心中一动, 试着递了一封欧阳修写的《诉衷情》上去,说这是欧阳先生写的词。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 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 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张延龄看着家仆搜来的词,嗤笑道:“这写的是破词?什么女人动不动就颦眉,愁啊,他以为是遇到捧心西子不成?”
这位建昌侯评价道:“这个人写的美人简直是东施效颦!打哪儿来的人,竟然敢到爷爷面前骗钱, 给我把那个糊弄的书生打出去!”
张延龄一直以为,万岁能看得上的欧阳先生,肯定是活生生的词人。后来那一首《诉衷情》被人递到御前,万岁看完, 感慨道:“只恨本朝没有欧阳文忠公那样的人。”
破案了, 万岁说的欧阳先生, 原来是宋朝的欧阳修。
欧阳修,字永叔,谥号文忠。对于一个大臣来说,“文忠”二字的含金量很高,表示皇帝对他人品和功劳的高度表扬。欧阳修不仅是一个政治家,还是一个高产的词人。
张延龄何德何能,有资格评价宋朝的文忠公?欧阳修在大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时候,他张延龄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没有投胎呢!
他算哪根葱,居然敢说前朝的大家不行?
他不配啊!
“东施效颦欧阳修”,成为了张家过不去的一个梗,被京城好多人笑话。
张二姑娘气得脸蛋涨红,她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让时间倒回去从前。她说什么不好,偏偏让爹去找那个“欧阳永叔”。要不是她说要学唱曲,要欧阳永叔的新词,也不会害得爹爹被人耻笑。
连带她跟着丢脸。
张大姑娘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恼火极了,她好几日吃不好睡不好,人消瘦了两三斤。整个张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伯丢了脸,让她和父亲也没脸见人。她暗暗恨了好一阵子,恨二伯和堂妹,又开始恨宫里的刘姑娘。
谁知道刘姑娘唱的是宋朝欧阳修的词?
张大姑娘起初以为刘姑娘是外头的野路子,唱的什么情啊爱啊,花啊柳啊。她觉得刘姑娘没文化,唱的是坊间艳词,谁知到头来,张家成了最没有文化的人。
堂堂建昌侯竟然不识欧阳文忠公,还大放厥词说欧阳修的词写得烂!
张大姑娘求到祖母金氏面前,泪眼涟涟:“老祖宗,你救救我们。外面说得太难听了……一家子姐妹都没办法做人了……”
金氏亲手将大孙女抱起来,脸色十分难看。她听得一些传闻,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一来觉得是二儿子太蠢,二来又觉得万岁不给他家面子。
“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称道的地方,也不嫌晦气。”老妇人皱起眉头,“怪万岁没有把话说清楚,让你二叔白忙一场。有你姑母撑腰,谁敢再胡言乱语,直接让锦衣卫把人捉走!”
金氏认为太后闺女是天下第一人,没有什么是她闺女解决不了的事情。
张大姑娘伏在祖母的膝盖上,十分温顺的模样。她动了心思,软声道:“二叔做错了事情,我想进宫跟万岁道歉。我怕万岁以为二叔跋扈瞧不起人,把事情说清楚总该是好的。”
金氏拍了拍长孙女,欣慰道:“还是你最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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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姑娘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这次祖母带她入宫,只带了她一个,却没有带二姑娘。到底是二房闹出丑事,二姑娘最近连人都不爱见了。
她先是去仁寿宫拜见张太后:“姑母最休息得可好?”
张太后不知道二弟闹出来的荒唐事,气色倒是不错。她很高兴看见侄女入宫,拉着张大姑娘的手说:“还是老样子,只觉得有些冷清。珍儿要是愿意,便留在宫里陪陪姑母,咱们好说说贴心话。”
张大姑娘低眉顺眼地说:“我愿意在宫里陪着姑母。”
张太后自从得了张大姑娘陪伴,日子过得十分欢喜。她让宫女给侄女裁衣,给姑娘做了好多鲜亮的衣裳。每逢仁寿宫摆饭,因为张大姑娘的缘故,总是额外丰盛的,鸡鸭鱼肉是顿顿不缺。
太后时常让人把万岁请过来用饭,或是让张大姑娘过去乾清宫给她儿子送吃食。
大前日送的是牛乳卷子,前日送的是蘑菇灯笼汤。昨日送的是红烧鸽子,今日送的是炸鲟鳇。
萧靖刚知道太后养着侄女的时候,没有说反对的话,因为宫里不缺张大姑娘这一口吃的,只要母亲高兴就行。
但是张大姑娘来的次数多了,他烦。
这位表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总是过来乾清宫算什么事儿?乾清宫的宫人们拿不准太后娘娘的意思,十次有八次会放她进来说话,张嫣目前的身份不好对上张大姑娘,只好憋在屋子里生闷气。
小姑娘气得吃糖都不高兴了。
万岁的这份恼火,最后在张大姑娘讨要古琴的时候,终于爆了。
那一日,张大姑娘穿着一条水红色的裙子,粉面含羞道:“臣女学琴,最近练了好几首曲子,既有《忆仙姿》,也有《相见欢》。臣女听闻万岁这里有一把广运之宝,想必音色一定很美,臣女愿献丑……”
她打听到万岁昨日带着刘姑娘到河边玩耍,两人真要好啊。之前万岁让刘姑娘弹奏宪宗皇帝制的御琴,而她想要那把琴。
她想要那一份无上的荣耀。
“朕最近不爱听曲。”万岁板着脸,一句话怼过去。他看见张大姑娘身上的红裙,皱起眉头,“这个月是秀荣的祭月,朕不会在这个月享受。”
朱秀荣是朱厚照唯一的嫡亲妹妹,她死在弘治十一年的秋天。小公主夭折的时候,朱厚照已经有七岁,小孩开始记得事情。小男孩很伤心,他一直记得跟在自己身后的妹妹,会跑会笑,会“哥哥”“哥哥”地喊着。
如今皇宫里的人不记得那一位公主,也许连张太后也不记得了。
昨日,萧靖和张嫣一起放了河灯,祭祀那个幼小的灵魂,祈祷秀荣能投一个好胎。他看到张太后对待张大姑娘如此好,心里忍不住烧起一股无名火。
虽然他知道张大姑娘是无辜的,可是他忍不住迁怒。
“姑娘还是换了这一身裙子吧,这个颜色并不衬你。”他说,“朕听闻仁寿宫最近花费颇多,可是在筹备秀荣皇妹的祭礼?”
张大姑娘的小脸瞬间白了。
姑母的宫里花费变大,还不是为了供养她?姑母让人给她做新衣裳新头花,日日有大鱼大肉可食,她很高兴,觉得姑母很疼爱她。
谁知那位公主是这个月份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