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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凶兽,这些年来,托混朦法诸修的福,贫道倒是见得了不少。”
“仅只是从身形外象之上计较,早昔年时,贫道也曾经犹疑过,为甚么这凶兽,都如此畸变,如此劣化,如此奇诡邪异了,其本可以有更为狰狞可怖而且无状的模样,为甚么事实上将其外象依循细节而拆解开来,却咸皆是纯粹的兽相的特征呢。”
“在明悟了血华变演的古之脉络之后,这妖兽与凶兽之间的根由层面的牵系,已经建立,并且在真髓与本质上,有着某种恒久的贯连。”
“彼时,贫道又不禁在思量,到底是昔年可能和凶兽的外象十分相类的原始凶兽,其形与神的全方面崩解与‘劣化’,在给予了妖族诸部以各不相同的血脉传承之后,同样赠予了其以外象的一部分,进而形成了如今你我看到的妖族诸部的种种外象?”
“又或者说,原始凶兽的外象实则是另一种模样,这种牵系有,但未必有这样的直观,而这些凶兽之所以呈现出这等诸妖相的拼凑感觉,不过是其前尘未尽,往昔时参道悟法,熔炼了太多妖兽血煞气的缘故。”
“这是其身形与外象变化之中的模糊地带,除非有朝一日,能够洞见真正的原始凶兽,能够真正理清这其中更多的细枝末节,才能够将这种外象上的变演顺序和脉络梳理清楚。”
“这一点看起来微乎其微,但或许是更进一步拓宽对于血华真髓与本质的关隘所在。”
“毕竟,形神浑一而成性命本源,很多时候,外象之上的变化,正映照与指证着本质层面的变化。”
“这也几乎是贫道而今思量血华之道的最为前沿的困惑所在。”
“而事实上,也正是贫道思量这一问题的同一时间,无端的,贫道忽地想到了一种妖族部族的存在,一种在妖族之中,真正意义上十分特殊的存在。”
“龙!”
“鱼便是鱼,蛇便是蛇,花鸟鱼虫则各自是花鸟鱼虫,一旦其诸相驳杂而无序的拼凑在一起的时候,那便是狰狞可怖,奇诡邪异的凶兽存在!”
“可有没有一种,其诸相有序而灵动的拼凑在一起的存在呢?”
“有没有一种妖相,其兼具着妖族血脉本身的血华满蕴道法义理贯穿,身形酝酿灵动;而同样兼具着诸相浑一的某种近乎于凶兽的磅礴与苍茫的高卓特质呢?”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
“这诸相浑一,便是龙相,便是真龙!”
“想到这里,贫道便忽地明白过来,缘何真龙血脉,在妖族之中具备着这样举足轻重的地位,几乎那蕴藏着真龙血脉的妖修一旦驻足在化形大妖层阶之后,便在同境界之中几乎具备着冠绝的战力与底蕴积蓄。”
“这种血脉层面的可怕潜力,或许便是源自于这二者的兼具本身,其不仅只是代表着那最为强大的一种妖脉,更是代表着血华,甚至是道法演绎之中,更为高卓的一种状态。”
“所以,后知后觉般的再回看去时,好似也正是在那以后,古时的诸圣地大教之中,若雨后春笋也似的,相继变演出了诸般与‘龙’以及‘龙相’有关联的高道妙法。”
“皇华宗干脆以龙相的演绎而鼎立大教根底,这便不用多说了。”
“再有雷霆若龙形,有篆箓若龙形,有宝器锻铸之法如龙鳞交叠,有堪舆中要定龙脉……”
“很显然,古之仙真也在那漫长的鼎盛过程之中,意识到了这真龙血脉背后,真龙之相背后,所蕴藏的道法层面,与浊世,与苍茫,那更高层阶的某种贯连。”
“于是,古之仙真以自己所不同的方式,参悟与感触着这血华与形神之中的至道,或许九天的崩灭意味着古之仙真的路中存在着不谐与谬误。”
“但是对于那等层阶的存在而言,或许其走对了九十九步,仅只是一步行差就错,就是万丈深渊吞没的结局。”
“九天崩灭,诸古之仙真皆去,这并不意味着那古老时代传续下来的成法,尽都是谬误的,尽都是糟粕。”
“新道欲开新世,这是对的,九天崩灭之后,这新世迟早总是要开的,可若为此要将古之先贤的道法全数摒弃,甚至是为了摒弃,而刻意避开古之先贤经篇之中所传续下来的至道部分,那么混朦法的道途,便注定只能在谬误之上,走出一条更为谬误的道路来。”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古之仙真,终究是跃出了神境之上的路,或许未曾有着全数的超脱,或许驻足彼境,因为依凭九天而根基不稳,但不论如何而言,这样的修为境界,都是往后万古岁月的血战之中,新旧两道诸修都未曾再驻足过的层阶与成就。”
“意欲站在足够高卓的层阶上去彻底抹除古法的道统,仅只是混朦法,还不够格!”
“毕竟,便连那传续至今的‘道’之一字,拆解开来看,莫过于是龙首与龙身而已。”
“所谓道之形,则为龙之相,此等至道,已然是古已有之的传续!”
原地里,这电光石火之间,听得了楚维阳更进一步的阐述着那有关乎于至道的诸般言语的顷刻间,这一字一句的煌煌道音,终是连带着将青衣道人最后的沉默都生生地动摇。
青衣道人近乎呢喃一般的低下头,看着己身形神的变化,看着那雾海之中的万道龙相。
“道之形,则为龙之相么……”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灯火阑珊暗香去
原地里,楚维阳真切的看到了,一个驻足在古之地仙的层阶之中,虽然在一条谬误的路上,但是已经真切的跃升出了那尝试挣脱樊笼,与探索超脱路上的存在,其道心与神智彻彻底底走向崩溃,走向黯灭的过程。
这一刻,青衣道人的性命本源仍旧完整的存在着,但是在楚维阳的眼中,在己身将这完整的道法义理齐皆展露在他面前,并且使之洞悟与明晰的那一刻伊始。
这青衣道人,便已经真正意义上的死去,在道法的层面,在旧世生灵的层面死去。
余下的仅只是一道半是人身半是凶兽的残骸,一道过往谬误道法与灵韵的剪影,一个驻足在此间,注定无法再越前一步,也注定无法再后退回转道途的可悲生灵。
迎接着青衣道人的,仅只是可以预见的纯粹与极致的癫狂,甚至因为着道法神韵的过分完整的保存,在那极致的癫狂之中,在纯粹的奇诡与邪异的蕴养之中,楚维阳甚至认为,青衣道人连完整的畸变与劣化成凶兽都十分困难。
他甚至无法走斩断前尘而变演原始凶兽的路。
早先时的青衣道人,像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寻到了旧世和浊世那道法和凶兽各不相同的超脱前路之间的一道尚还未曾有人调补的空白,并且天真的将这道迥异道途之间的缝隙视之为那豁然开朗的前路所在,视之为兼具两相的义理所在。
于是,满蕴着对于道法纯粹的执著,在那顷刻间,青衣道人毫无顾忌的奋力纵身一跃。
其结果便是教青衣道人的形神彻彻底底的卡在了那缝隙之中,教青衣道人以己身的形神与性命本质,来真正意义上“填补”了那片未知而未曾有人涉足的空白。
而在楚维阳的高卓才情与底蕴的推敲和演绎之下,真正或许可能兼具有两相之道途,至少,在掌握有过分浑厚的道法底蕴和灵动的前提下,仍旧能够有着某种共鸣于浊世的苍莽,能够看到道途更为深远的前路以及通衢宽阔的道途的。
是龙相。
是曾经青衣道人真正掌握着纯粹的万道龙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