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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巧英怕弄脏外面那层银粉漆,特意垫了张旧纸,隔天早起发现全烘干了,比放炉子边熄着方便许多,也不怕烫坏,高兴地把唐墨夸了又夸:“老黑是个过日子的人,又能挣钱又顾家,全镇都挑不出?第二个。”
“当年把你?许过来,就相中了他踏实能干,比同辈人争气,你?爹还挺有眼光啊。”
林巧英是个实惠人,她不仅口头夸,还自掏腰包买了蓬松的羊毛线,让姜冬月赶集时寄放到街角那家小铺面,付了钱请人织时兴样式。
礼尚往来,老黑装了暖气仍然继续烧西侧屋的煤炉,她说啥也得给老黑整点儿好?东西穿。
收到丈母娘的礼物,唐墨表面客气地推辞了一下,实际得意地险些乍开翅膀扑棱,没过几天,他把燃气灶也装上?了!
“冬月你?看,往左是开,开了就能打火。往右拧,像老挂钟那样走针,它就是关。每次用完一定要?关阀门,不能嫌麻烦。”
出?摊儿回来的姜冬月:“……知?道了。”
说着上?手试了试,发现没什么问题,便灌了一壶水让它烧着。
“嘿,你?胆子挺大啊,”唐墨挠挠头,“满仓家上?个月换的气儿,钱会粉到现在都不敢碰,还用旧炉子呢。”
亏他怕媳妇不同意偷偷行动?,私房钱唰唰亏掉八成,哎。
姜冬月才不理会唐墨的纠结,当天晚上?就用新灶煮了小米粥,还炒了两盘辣白菜。
别说,烧天燃气就是比烧蜂窝煤干净,一顿饭做完既没有烟尘也没有煤灰。抹布一擦,不锈钢灶台光可?鉴人,亮得像面镜子。
身为全家做饭次数最多的人,林巧英在姜冬月的“保护”下战战兢兢用了几次燃气灶,很?快体会到便捷之处:“哎呀,以前做梦都没过过这种好?日子,今年真?是享福了。”
说着说着,忽然压低声音叮嘱闺女,“财不露白,老黑兄弟那个门市好?像生意不旺了,昨天买菜瞧见你?婆婆,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你?可?要?有点数儿,出?门别瞎张扬。”
姜冬月笑道:“行,我记着呢。”
她经常去平村镇出?摊儿,即使和“好?吃炸串”的三个掌柜都不对付,平日也知?道消息。
没啥新鲜的,就是老毛病又犯了:谁都想?做主,谁都不愿干活,中间还夹个偷懒耍滑的,活脱脱“三个和尚没水喝”。
再这么折腾下去,估计够呛撑到明年过庙会。
“妈你?放宽心,她那边垮了也怨不到咱们头上?。”姜冬月边说边洗土豆,“反正咱家日子越过越好?,等阳历年就大踏步迈进新世纪了,不跟长?驴脸的一般见识。”
林巧英想?了想?问道:“咋算新世纪呀?”
这个姜冬月还真?不清楚,她单知?道2000年就是新世纪,具体怎么计算完全一头雾水。 于是这个疑问直到唐笑笑后天放假才得到解释:“姥姥,一百年就是一个世纪。今年是二十世纪,到元旦的时候,2000年1月1日,就开始二十一世纪了。”
“学校老师说我们是跨世纪的一代,特别幸运,能看到很?多以前看不到的天象,中央台还有庆祝活动?呐。”
当然也有很?多谣言,比如“千禧年是末世之年”啦、“罕见陨石撞地球”啦、“ ufo会抓走人类研究”啦,还有什么绝密“triangle基地”,总之五花八门的,每天课间都有同学小声议论。
论归论,唐笑笑一个都不信。
她可?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哼!
林巧英没懂,不过——“听着就是件好?事儿,到时候姥姥也包饺子庆祝一下。”
姜冬月在月份牌上?折个角:“挺好?的,阳历年正对个星期六,要?是那天不下雪,咱们都出?门转转。”
……
冬日里昼短夜长?,时间也过得格外快。仿佛一眨眼功夫,忙忙碌碌的1999年就翻过最后一页,迎来了2000年元旦。
姜冬月说到做到,后晌把店铺闭了门,在家剁馅儿包饺子。傍晚五点早早吃过晚饭,就开着三蹦子带林巧英和唐笑笑、唐笑安去东牛庄看烟花。
唐墨为了锁门落后几步,骑自行车跟在后面,偶尔碰到顺路的乡亲便互相招呼,约着过年喝酒搓麻将。
姜冬月在前面听得一清二楚,但什么话?也没说。因为唐墨根本不会打麻将,也没啥酒量,纯粹过过嘴瘾,随他去吧。
三蹦子慢悠悠地向前行驶,很?快来到了东牛庄的十字街。那里长?着一颗至少活了几十年的老槐树,枝干粗得两个成年人都合抱不住。
唐笑安急忙道:“姐姐你?快看,我和姥姥来这里摘过槐花,还绑了一根红绳呢。”
“哎呀,坐好?坐好?,一会儿吹感冒了。”林巧英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挡风,同时纠正外孙,“不是红绳,是姥姥上?山求的红布条,保佑你?跟笑笑平安健康。”
今晚没有月亮,满树垂挂的布条影影绰绰,完全看不清颜色,唐笑笑仔细辨认也没找到弟弟说的那根,只?好?含糊两声转移话?题:“东牛庄每年都放烟花吗?我感觉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唐笑安猛摇头:“我也没有!”
“二三十年的老把戏,你?们俩当然没印象,你?妈小时候倒是看过。”提起旧事,林巧英忍不住笑起来,“你?妈看回来累得不行,在家睡了一天一夜,吓得姥姥赶紧找赤脚大夫。”
唐笑笑≈唐笑安:“哇~”
“你?们不用受累,有三蹦子嘛。”林巧英笑呵呵地继续讲古,“那会儿日子穷,大队干部都没电视,一听说放烟花,十里八乡的都跑过来凑热闹……”
姜秋红正年轻贪新鲜,天黑没事干了也带着妹妹去东牛庄,抄小路走得飞快。赶到人家放烟花的地方,还费劲巴力?地推姜冬月爬树,让她骑在高高的树杈上?能看见。
这办法很?好?,奈何姜冬月当时才五岁,而且人瘦腿短,没多久就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想?下来暖和暖和。
结果低头一看,姜秋红不见了。
姜冬月扒着树皮,像只?迷途羊羔似的伸长?脖子四?处瞅,死?活瞅不见姐姐的身影。
她生怕自己落了单叫拐子拍走,也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勇气,居然吭哧吭哧爬到了高处,躲藏在树枝阴影中,生生熬到烟花落幕人散场,愣没被别人发现。
但是这么晚一个人在外头待着更不行啊,小冬月思?来想?去,含着眼泪颤巍巍地往下爬,落地后又沿着脚印往回走,心里委屈得要?命。
然而等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平金河土桥,终于碰到姜秋红,还没张嘴就挨了训:“乱跑什么乱跑?早晚老猫子叼走!”
姜冬月:“?!!”
她实在太委屈,倔脾气上?来说啥都不让姜秋红背,硬生生拖着两条小短腿一边哭一边朝魏村走,进门往床上?一趴就饿着肚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