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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冬月仔细检查着在缺苗的位置补了种子?,想想最近家里和地里都没什么急需做的事情,夜里洗脚时?就对唐墨提起想去省会?。
唐墨“嗖”地瞪大眼睛:“咋突然想去万通市了?”
“万通市”即省会?的名字,与洪金市相隔约莫三百里,据说各种厂子?特别发达,附近市县很?多?人都跑去打工。当?年高成静初中毕业没考好,就想跟同学结伴去万通市的电子?厂,折腾了一阵才去学厨艺。
姜冬月轻声道:“去批货嘛。我囤的布料和衣裳都见底了,青银县那个服装集团指望不上,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别的地儿,正?好趁现在不热不冷,坐火车到万通市看看,说不定能有出路。”
她自?认为理由充分,没想到唐墨一口回绝:“不行!”
姜冬月:“?!”
刚皱起眉头,就听唐墨继续说道:“你没出过?远门,火车上乱糟糟的啥样人都有,万一把你迷晕了拐卖到山沟怎么办?”
“反正?你自?己不许去,要去咱俩作伴一块儿去,就这么定了!”
坐火车(捉虫) 怕姜冬月听?完话当耳旁风, 背后自个?儿拿主意偷偷出发,唐墨一边往竹簸箩里搓棒籽儿,一边绘声绘色讲起自己听?过的各色传闻:“以前?木匠厂带我的那个?老师傅, 平常爱四处晃悠,有一次发了工钱去站前?街的饭馆儿吃驴肉,刚动两筷子就被贼偷了,连棉袄里絮的新棉花都叫人薅走一大块,气得回来锯了好几天木头。”
“奇的是他吃完饭结账才发现!后来听?他在道上的伙计说,贼偷儿门路很多,最?可恨的就是拐子。有人挑个?担子拿糖骗小孩, 有人专门装成双身子骗大姑娘小媳妇。求你帮忙时把手往面前?一晃,都不知道咋撒的迷药,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把人弄走。”
“凭你这好窜忙的脾气, 自己出门估计还没找到火车站呢, 就被拐子套麻袋里头了。”
“……”
姜冬月顿了顿,
到底没忍住冲唐墨甩了个?眼刀, “留着吓唬笑笑吧。我多大的人了,又不是七八岁孩子分不清好赖, 切~”
“你看看你, 连火车站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胆儿倒是挺大。”唐墨边说边把棒子芯儿堆到煤炉旁边, 顺手换了块蜂窝煤压住火,“我十来岁进城当学徒,那会儿世?道没有现在太平,洪金市小偷小摸的、半路抢包的啥都有, 火车站尤其糟乱,派出所天天守着也?不顶用。”
“有一年市里突击检查, 抓住百十来人……”
他平常话少,难得絮叨这么多,明里暗里都是怕媳妇被拐子卖到山沟逃不出来,撇下他一个?人在家拖儿带女熬日子。
姜冬月越听?越想笑,有心?说洪金市到万通市的慢车才一小时,哪用得着这样担心?。然而?瞅见唐墨额头浅浅浮起的“川”字,又觉得没必要?抬杠,干脆道:“好啦好啦,你是咱家顶梁柱,都听?你的。过几天等板厂空闲了,你就脱一天工。”
唐墨“嘿嘿”笑起来:“放心?吧,听?顶梁柱的准没错。到时候赶个?早车,到不了天黑就把货批回家了。”
……
夫妻俩都是干活利索的人,商量一致后又留心?听?了天气预报,很快定下月底的星期五去万通市。
姜冬月提前?给俩孩子打预防针:“我跟你爹早去早回,你们两个?在家该上学上学,该吃饭吃饭,不要?闹腾姥姥。”
唐笑笑和唐笑安乖乖点头:“知道啦~”
反倒是林巧英悬着心?,趁烧火的功夫非给姜冬月塞二十块零钱:“分开藏袜子筒里,省得碰到啥事儿不凑手,你姥爷年轻时就在火车站叫人劫过道呐。”
姜冬月:“……行。”
转天,公鸡叫过一遍,看看表刚过四点半,姜冬月和唐墨就摸黑起床,蹬着三轮车开始朝火车站走。 这年月乡下尚未普及路灯,四周黑黢黢的没半个?人影,只有用塑料绳绑在车把上的头灯印出一团柔和光影。
唐墨在前?面蹬车,姜冬月就坐在车斗里,用围巾挡着风吃茶叶蛋和花卷。这花卷是她?为了出门特意做的,里面卷了层咸菜碎,从?昨晚睡前?一直熥在锅里温着,又下饭又好吃。
大口大口地?填饱肚子,再喝半瓶热水,姜冬月便喊唐墨换位置,让他趁热乎赶紧吃东西。 唐墨摇摇头:“待会儿上大路了再换吧,黄土路不好骑。”
说着加快速度,直到穿过平村镇,又拐了两个?路口,远远能看到洪金市的小楼房,才停下三轮车,换姜冬月载他。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马路上时不时有自行车或三蹦子经过,路边卖油条的摊贩铺开案板和油锅,吭哧吭哧地?忙碌。
唐墨颇有些感慨:“其实那年木匠厂关门,我也?想卖油条来着,可惜没方子,要?么给别人掏三百块钱,要?么当半年学徒,都不划算。”
给别人干活显然不如自己干,但唐墨作学徒那几年忒吃苦,加上儿子刚出生,花钱的地?方太多,心?里一琢磨,还是下板厂砂光去了。
姜冬月“噗嗤”笑了:“幸亏你没花那冤枉钱。静静在市里学厨的时候,跟她?同学商量好岔开上课,回村再互相教,现在炸鸡炸鱼炸油条的都会做。过年放你去高家屯打两天下手,铁定包教包会。”
“嘿,世?道真是变了,搁我以前?学手艺的时候,可不敢这样整。”唐墨咂咂嘴,迈开腿直接跨出车斗,“来吧,换我蹬车,一口气奔到火车站!” 姜冬月吓得捶唐墨两拳:“说你多少次就不听?!卡到脚摔了怎么办?”
“没事儿,你骑得慢。”唐墨边说边把姜冬月撵到后面,呼噜噜蹬着三轮车爬过一座矮桥,下坡后再走一段水泥路就进入市区,在大街小巷中灵活穿梭。
火车站位于洪金市的西北角,距离木匠厂约摸十五里地?,唐墨以前?帮老板运木料跑过几次。如今隔了几年再去火车站,他非但不发怯,甚至有种出远门的兴奋感,碰见什么新鲜东西便扭头招呼姜冬月看。
姜冬月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嘴角慢慢弯起来。她?平日很少进城,但成婚之?前?那几年经常到百花招待所南边的药房给她?爹抓药。第一次离开姐姐独自出门时心?里怵得厉害,多一步也?不敢走,时刻绷紧弦生怕迷路。
后来走熟识了,就放松下来,还能顺路卖土鸡蛋、粗洋布,顺便四处瞅瞅。
但她?没往更?西处走过,眼下听?着唐墨吹牛侃大山,“年轻时和朋友计划扒火车如何如何”,心?里没来由的觉着轻快。
真别说,两个?人出门就是比一个?人好,嘿嘿~
终于赶到火车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路边随处可见卖煎饼豆浆的小摊,还有人骑着敞篷三轮车吆喝揽客,“xx路走不走?五块钱便宜啦!”
“城里人真多。”唐墨嘀咕两句,找清洁工打听?到放车子的地?方,用大铁锁将三轮车锁好,然后拉着姜冬月去买票。
洪金市火车站并?不大,远看像四个?凸起的三角形,顶部红漆早已在风吹日晒中斑驳脱落。其中最?左边是出站口,中间?是售票厅,门口一排金属围栏,还有个?四方的伞盖。
唐墨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在售票厅门口把布包放到传送带上过机安检,进门后直奔没人排队的窗口,大声说道:“同志,我跟媳妇俩人想去万通市,要?最?近的票,还有吗?”
售票员是个?寸头的年轻小伙,似乎被唐墨的嗓门惊了下,轻飘飘透过玻璃瞥他一眼:“我查查。”
噼里啪啦地?敲了阵键盘,小伙重新抬起头,飞快道:“五点五十三分有一趟临客,但两个?座位不在同一车厢。六点五分也?有一趟,快车,两个?座位挨着。给你们选六点五分那趟吧?车票钱每张十五块五。”
“行!不差那十几分钟!”唐墨说着,数出三十一块钱从?隔板下递过去。
售票员点了钱,操纵机器吐出两张红色车票,递给唐墨的同时叮嘱道:“现在五点四十二分,距离你们发车时间?较近,请注意听?广播,不要?随便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