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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要偷听?”稚山惊讶地看她。
“来前隐匿行踪,是为了打他个措手不及,找着了人,就要当头棒喝,才能让人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司绒理了理裙摆,额上稳稳贴着冷银色额饰,在橘色晚霞里折出动人心魄的光。
“不早说。”稚山绷着的身子放松下来了。
“稚山。”她目光锐利,望向当中的屋子。
“在。”
“塔塔尔和仇山部交给你,一个不留,杀。”
稚山一下子绷直背,手握着腿侧刀柄,沉默点头。
这两位在墙根下毫不遮掩地对话,易星蹲在树上咬着片树叶,朝九山打个手势:报不报殿下啊?
九山木然地守着门,对易星的暗号视若无睹,待那光明正大闯院子的两位出现在视线里后,面露一个标准的讶色,上前一步,正要开口。
司绒摆手让他噤声,柔声说:“我来赴约的,这就不用报了。”
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带着人进了屋。
外头明的暗的守卫默不作声互看一眼,同时松口气。
这院子一层套一层,推门而入,里头还有一方露天的庭院,东西两侧厢房都暗着,正屋阖着门,楼上有细语声传来。
司绒绕上木梯,远远地看着二楼玉台上轻纱袅娜,灯影幽幽,她面无表情,穿过一层一层浮色暧昧的轻纱,向着玉台走,那甜腻的香味游过她的耳侧,一道道声色场中惯见的画面在穿梭中臆想出来,充斥她的脑海,让她手脚冰冷。
这段路很短,却被重重轻纱阻隔得犹如攀山涉河,司绒耗尽力气,又始终要撑着一口气,最终站在玉台外,与那灯融酒香的声色场就隔着一座屏风的距离时,司绒听到了里头传来道女声。
“仇山部愿意追随中原的太子殿下,共同分割阿悍尔,仇山部只要阿悍尔西北部的草场和牛羊,矿山和战马都属于您。”
脚步顿下来,司绒不动声色,偏过半截身子,从屏风和柱子的间隙里,隔着又一重轻纱看向玉台内。
稚山戳了下司绒,比出口型提醒她:是卡蜜儿。
卡蜜儿,仇山部最漂亮最辣手的豹子。
短暂的沉默后,卡蜜儿像是要一鼓作气,司绒看到她举杯跪伏在封暄身前的模样,看到一只彪悍艳丽的山豹低下她的头颅,向封暄虔诚献上她的所有。
她的声音响亮,伴随动作响起细碎的铃铛声,说:“两部的儿郎们冲锋陷阵,正在为太子殿下牵制阿悍尔兵力,殿下,您只要派出北昭的英雄,就可以搅碎阿悍尔的心脏,结束雄鹰对阿悍尔长达千年的统治,到那个时候,您就是草野与中原唯一的主人。”
接下酒杯,就可以拥有近在咫尺的美人,拥有美人背后的仇山部和塔塔尔部,然后往阿悍尔腹地插一把尖刀,搅得它四分五裂。
这片天下……都会是封暄的。
司绒心口缓慢地起伏,稚山侧头时,看到她的脸颊流动着光影,面色冰冷,又透着信任立于危崖的些许无措,然而越是无措,她的脊背挺得越直,这让他也忍不住握紧了腿侧的弯刀。
仇山部的美人计,封暄会接吗?
她终于移动目光。
玉台拽香摇翠,弥漫着轻浮又柔软的颜色,主座上,封暄一身黑袍,气势肃杀,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他戴着司绒送的墨玉扳指,扳指卡着酒杯,那酒杯以极其微小的幅度晃动着,他的眼神不知是落在酒杯上,还是落在扳指上,不发一语,眉眼的薄霜带冷了一室的旖旎。
而仇山部的卡蜜儿跪在他跟前,热辣露骨,外放媚惑,活色生香,那身漂亮的蜜色皮肤是阳光的馈赠,也是她胆色的外放。
封暄的漠视就是对卡蜜儿的反向刺激。
卡蜜儿不会认输,她认为中原的人都用诗书礼仪掩饰着他们的野心,一旦有机会拓宽疆土,没有一个掌权者会拒绝这个机会。
她再伏低了头,把光滑的颈项和饱满的胸脯都袒露出来,双手高高举起,捧着象征着臣服的酒杯,朗声说:“如果太子殿下是真正的英雄,是有野心的主宰者,就请接下卡蜜儿的酒!”
封暄终于搁下酒杯,撩起了眼皮,看向恭顺呈酒的卡蜜儿。
玉台外,司绒攥起了手,呼吸变缓,心跳变快,看封暄淡漠自如地操控玉台里的气氛,也无形地捏住了她心口。
卡蜜儿喜色外溢,接着说道:“卡蜜儿愿意陪伴在殿下左右,愿意为您撕碎高傲的阿悍尔公主!”
话音刚落,突变乍起。
一道银光瞬间在眼前迸开,卡蜜儿尚未反应过来,脖颈忽然感受到彻骨的冰凉,同时有一道巨大的声响自侧边响起。
屏风“砰”地被踹开,纱影摇晃里,露出一道飒爽的蓝裙身影。
卡蜜儿手里的杯子砸落在地,看到一道殷红的血线遽然泼洒开来,在木地面上形成一柄血色的弯刀。
她怔怔地捂上自己的脖子,手上是源源不断的热流,锋刃过喉的刺骨寒意和痛感传来时,她已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塔塔尔部的阿吉尔骇然起身,他不善言辞,先前已说好了由卡蜜儿向北昭的太子殿下表达两部的忠心,不知道她哪里惹了太子殿下不高兴,竟被当场斩杀,哆哆嗦嗦地就跪倒在地,慌乱叩首:“请太子殿下不要迁怒塔塔尔部……”
可首座上的太子殿下却只看向那一道湖蓝色的人影。
他缓缓站起身来,随手把尚在滴落血珠的短刀丢在一旁,那目光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
“阿悍尔小公主,戏好看吗?”
这是久候不至的不耐。
司绒站在玉台外,也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惊了一惊,她先看到卡蜜儿仍在抽搐的身子,那红色的河流从她脖子处漫出,正中的木地面上顿时就凝出了一片血泊。
封暄站在首座,血泊里倒映着他的脸。
挺峻的身量从高处压下来,肃冽的脸庞从血泊里映上去,两个他,在明暗光线中,在虚实对称里糅合成了一个他,真正的他——封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