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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崔凝有别的顾虑,“人手多固然是好事,只是不知这监察司中还有没有其他人的眼线。”
魏潜道,“有也不妨事,若是有人慌乱之下做点什么岂不更好?事到如今没有必要束手束脚,令一处的人去查便好。”
查二十年前东硖石谷之事分外困难,若不然胡御史也不会查了这么些年没有丝毫进展,但若有人急于做点什么,自然便会成为突破口。
“原来五哥说的攻心,也不针对符危一人。”崔凝眼睛一转,“那咱们也可以诈一诈宁远将军,即便符危能沉得住气,我就不信同他一伙的人个個都能沉得住气。”
东硖石谷坑死了几万先锋军,这番谋划,绝不是一个人能做成,当年符危刚刚从武转文,他人在长安,应该只是幕后“军师”,必然还有人在前线执行,那些可都是武将!
崔凝不相信武将个个都是有勇有谋,她心中有谋划,与魏潜商议一番便拿着令牌去调遣人手。
魏潜反倒是闲了一些。
他在茶室坐了许久,终是起身去了狱中。
符远对墙跪坐在桌案前,听见开门的声音微微侧首,看见来人是魏潜便转过身来。
狱卒放了一个胡椅,魏潜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相顾久久无言。
还是符远打破沉默,笑道,“你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看我吧?”
“嗯。”魏潜还真就只是为了看他。
眼见符远言笑晏晏,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他倒也说不上难过,只是心头有一瞬的茫然。
符远挑眉,“不打算审我?”
魏潜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今日来的只是魏长渊。”
听得这话,符远唇畔的笑意才缓缓褪去,一时间沉默的人倒是换了人。
“你何时知晓阿凝身份?”魏潜问。
符远想,究竟是何时呢?
在清河时,他以为崔氏族中夭折的孩子是那个道童,从未怀疑过崔凝的身份,况且彼时接触也不多。后来崔凝到了长安,偶尔会把玉佩挂在腰间,他一开始便留意到了,只是此物象征清河崔氏,并非唯一,直到他机缘巧合成了她“半师”,两人频繁接触之下才有所察觉。
后来听闻崔家有意择婿,他便生出了一点心思,只是心中挣扎不能平静。
犹记得那日不知不觉便徒步踏雪走到崔家门口,当时他几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将人娶回家,但一回头女孩灿烂的笑颜闯入眼中,他又动摇了。
他当时想娶崔凝,其实存着恶意,想将人掌控在手里罢了。
若非崔凝着实可爱有趣,令他再一次动了恻隐之心,今日便未必会身陷囹圄。他总是败于心软,在岔路口选择一条错的路。
崔凝若是知晓他的想法,怕是要说些不当讲的话。一个两个,放弃娶她的念头,搞得像在佛山放生一样。
魏潜大概猜到符远是何时察觉,便没有等他答案,“你既发现她身份,又知她想查案,竟也没有阻止,是想到别的对策?譬如……嫁祸给宜安公主?”
符远笑了,“你这会又是谁?魏长渊还是魏大人?”
他没有杀崔凝,确实有心软的成分,但更多是因为崔凝如今的身份不方便下手。何况她时时黏着魏潜,魏潜又明显对她颇为照顾,若真有个什么,必然会追查到底。
魏潜一双黑白过于分明眼睛里,此刻辨不出情绪,“你把我看做是谁,我便是谁。”
过往
符远笑了笑,“这话说的过于唯心。”
“你随便听听,我不过是随便找点话说。”他知道问不出什么真话,便也从未打算审问符远,“不管你有何目的,动手欲置我和阿凝于死地是真,我也很难心如止水地与你叙旧情,但我还是来了,毕竟你走的时候,说过回来寻我喝酒。”
他说着,声音微扬,“拿进来吧。”
候在外面狱卒提着食盒进来,手脚利索的将酒菜摆上桌。
魏潜起身走到桌前,坐到符远对面的蒲团上,抬手倒了两杯酒,径自饮了一杯。
说到底,变成今天这个局面,并非因为两人有什么仇怨,不过是走的路不一样罢了。站在符远的立场上,魏潜能够理解他所做的一切,但他毕竟并非圣人,理解不等于不会受伤,也不等于可以原谅。
符远收了脸上的笑,默默端起酒盏。
他并不意外到了这个地步,魏潜还愿意过来陪他喝酒。
这满长安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传闻中那個“爱殴打女人”、“不近人情”的魏长渊,实则内心柔软的不可思议。
他初识魏潜时,只是觉得此人格外孤僻,不爱与人交流,并未察觉其他异常,直到死缠烂打的交上了朋友很多年后,在一次宴会上,一个格外妖艳的胡姬靠近时,魏潜一把捏碎了酒盏,血流了满地,脸色惨白如纸。
符远永远也忘不了,当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难以遏制的恐惧。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小时候活泼机灵,格外嘴甜会撒娇,每每被魏母带去参加什么宴会,总能惹得一众老夫人小媳妇爱的不行。
若不是那次绑架,说不定能长成一个百花丛中过的风流郎君。
符远只听说,当年他以一人之力救出所有孩子,自己却险些没命。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据说被找到时只剩一口气,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皮开肉绽被泡在水缸里。而如此虐打他的主犯正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可是即便他如此恐惧,心里被种下偏执,认为人性本恶,认为女人都是孽障,却还是会对所有受伤害的人伸出援手,查案时遇到受害者,哪怕是他最害怕的年轻漂亮的女人,仍会心软同情。
所以两人认识这么多年,符远从不像魏家人那般小心翼翼,偶尔故意拉着他去参加大小宴会,但会替他挡住女郎近身,平常私下里也常常聊起女郎,渐渐地,他不再会因为女郎靠近而惊惧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