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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扶到榻上去睡。”凌氏吩咐清心清禄。
两人上前,刚刚碰到崔凝的手臂,不妨她竟然猛的站了起来,眯着眼睛就开始背,“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干羽,莫之知载;祸重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
以往崔凝听师父讲道总喜欢睡觉,于是师父每次讲道结束后都会点名让崔凝背诵一段《南华经》,每当这时,二师兄就会偷偷戳戳她胳膊,这是他们私底下商量好的暗号。
今日迷迷糊糊之时,发觉有人碰她胳膊,想都没想便站起来背之前看过的内容。
背着背着崔凝逐渐清醒过来,睁眼并没有瞧见熟悉的道袍而是满屋子目瞪口呆的女子,一时也有点发懵。
外面蝉鸣声声,屋子里一片安静。
崔凝觉着屁股有点痒,悄悄挠了两下,干巴巴的笑道,“我……我刚才……背的好不好?”
“你什么时候看的《南华经》?”崔净几乎每日都与妹妹在一起,自己妹妹是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了,那是个捧着书就头疼的主儿!
今日崔凝听凌氏讲礼仪的时候睡着,崔净只心道她愈发胆子大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直到她背出这么长一大段《南华经》。
“你瞧瞧你,竟然当众挠痒痒!”凌氏收起满脸的惊讶,开始斥责崔凝方才的行为举止,“半点不像个女孩!”
清河崔氏家的姑娘,别说八岁,就是六岁也都被教养成了小小淑女,知礼节,知进退,哪能像崔凝这般“洒脱随性”!
“你这样,可千万不能被你表哥看见。”凌氏有些着急,恨不能把知道的东西都直接灌进她脑子里。
“为什么不能让表哥看见?”崔凝奇怪道。
崔净捂嘴笑道,“妹妹忘了,你与表哥可是有婚约的。”
“啥?”崔凝瞪大眼睛。
婚约是个啥唷!
凌氏瞧着她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患头风了,只不过女儿这般天真有趣,又有些舍不得强迫她变成那种一板一眼的贵女形象。
“罢了,这几日你就住在我屋里吧。”凌氏不想再强迫她,但她也必须要知道一些基本礼节,最起码将来不要犯大错。
崔凝怕被在凌氏面前露出马脚,只好问道,“父亲住哪儿?”
“父亲在长安做官呢,小笨蛋。”崔净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凌氏瞪了大女儿一眼,“你也越发没规矩。”
想到这件事情女儿早晚得知道,于是凌氏便让崔净先回去,留下崔凝仔细说此事。
“你父亲与你舅舅处的好,当初我有身孕的时候,你舅舅便说这个若还是女儿他就替策儿聘回家做媳妇。”说起这个,崔氏不免又想起当年的难处。
崔凝的父亲崔道郁在尚未成亲以前便与凌氏的兄长凌云瀚是莫逆之交,崔道郁当初求娶凌氏的时候,承诺一生不纳妾,凌氏嫁过来头一年便生了一个女儿,然而中间隔了五年都不曾有身孕,好不容易怀上二胎,所有人都盼着是个儿子,结果又生了个女儿,凌大舅颇觉得对不住好朋友,于是做主聘回去给嫡长子做媳妇。
崔道郁是崔氏小房长子,他的次女嫁给凌氏做宗妇,已然是求之不得姻缘,更何况凌云瀚乃是当朝一品大学士。
有了这个过往,凌氏便总觉得对兄长有愧,平日对崔凝更是严加管教,只盼能教出个优秀的女儿。后来凌氏终于生出了崔况,又觉得崔凝朽木不可雕,心里曾想让哥哥退婚,可这不过是她一个人私下里的想法,自己都不敢说出来,就算崔氏能同意,凌氏也做不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生不出儿子的时候,就用宗妇的位置换崔道郁不可纳妾,生出来儿子之后就立刻毁约,撇去交情不说,世家大族之间的婚姻牵扯的太多。
凌氏想了想,还是把中间的利害关系与崔凝简单说了一下。
崔凝这下子明白所谓“婚约”是个什么玩意了!就是嫁给人家,给人家生娃娃呀!想她小小年纪,连慕少艾都还没有过,突然跳跃到了生娃娃这档子事,这让她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你表哥比你大七岁,去年已是举人,在长安颇有些名声。”尽管崔凝是自己亲闺女,凌氏还是忍不住觉得是外甥吃亏了。
在大唐,对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来说入朝为官并非只有科举一条路可走,尤其是那些家族嫡长子,考不考前途都无量,反而一个考砸就成了人生污点,倘若不是真的天才,谁也不敢扔到科举场里与天下俊才比高下。科举名头对于这些人来说,若是能锦上添花最好,若没有把握,干脆就走举荐的路子。
当今圣上喜欢重用科举上来的人才,对世家反而有点压制的意思,凌策这是作为世家子弟积极响应陛下号召,总之若不出什么不得了的意外,以后妥妥的高官。
“大七岁……”崔凝想,这都快赶上二师兄了,“好老啊!”
“说什么呢!”凌氏没想到自家闺女竟然还嫌弃上了,“你表哥乃是万里挑一的俊才,连皇上都夸过,要不是当初我……也轮不到你。你表哥三日后便到了,你万不可再闯祸,知道吗?”
崔凝迎着凌氏的目光,只好点头。
凌氏叹了口气,“你只要不闯祸便好,以后我再慢慢教导你。”
有些贵女、女大人行事很是泼辣,可是不管怎样泼辣,在礼仪方面都很出色,绝对不会像崔凝这样当众大喇喇的挠屁股上的痒痒!
凌氏瞧着崔凝皱起的小脸,深觉得任重而道远。
我就是二表妹
崔凝被拘在凌氏屋里学规矩,从吃饭到睡觉,样样都要被管着,真教她头大如斗,连前日里觉着祖母骗她颇有蹊跷的事情也忘到脑勺后面去了。
生生挨到三日之后,崔凝还没见着那传说中的表哥,心里就已经把他记恨上了。
凌氏不愧是士族出身贵女,短短几日功夫就将崔凝调理的似模似样,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最起码看上去没那么糟心了”。
崔凝这些天被耳提面命,心觉得去见皇帝也不过如此兴师动众了,可到了凌家来人的这天也没捡着怎样大的排场,她甚至连二门都不需要出!
姐弟三人只在前院里边玩边等,有小厮过来传话说凌家人来了,他们这才整理一下仪容,同凌氏一并去迎接。
崔凝伸长脖子,倒要看仔细那个害的她天天如坐针毡的王八犊子长得几个鼻子几只眼!
凌氏远嫁,许久不曾回过娘家,这回虽说没有家里大人一并过来,来的是亲外甥却也是稀罕的紧。
大门敞开,崔凝远远看见一行车队缓缓靠近,行在最前面的是三骑,三匹马神骏非凡,一匹白马上坐着个月白袍服的少年,枣红马上是个白袍少年,最边上那人黑衣黑骑。
啧,大白天的也不嫌热!崔凝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