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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回京一事耽搁了下来,宋老爷便提议近来宋知渺接连遇上意外,趁此得闲让宋夫人带着她去南州郊外的灵溪寺烧香祈福。
对此宋知渺本是不感兴趣的,郊外偏远,山路颠簸,更莫说那死气沉沉的寺庙,如此炎热的天气,这般来回折腾一阵不知得遭多少罪。
可宋夫人一口应了下来,还满脸笑意看着她,说那灵溪寺可是齐国颇有名气的姻缘庙,前去求姻缘的善男信女无一不称灵验至极,既然是去烧香祈福,自然也要为宋知渺求一桩好的姻缘。
本已被少女心思牵挂好几日的宋知渺一听这事,顿时心中有了想法,可奈何她心中所想之人是此前还晃着脑袋摆着手说绝无意向的江妄,这会若要再在宋夫人跟前转了话锋,怎么想都有些拉不下脸来。
八字还没一撇,她是当真不好意思,这便吵嚷着说什么也要自己一人前去,不叫宋夫人同行。
好一阵撒娇耍浑后,宋老爷和宋夫人才松口应了下来,虽是同意她独一人前去,但也加派了不少随从,唯恐再有什么意外之事伤了她。
这会,府上便是在调派人手,宋知渺等了好一会,已是迫不及待了,若是再晚些时候出发,只怕日照上到正上空,天气还会更热些。
马车内,花凝一边扇着小扇一边护着晃荡的马车帘,不叫外头热烈的日光落入内里。
饶是出府前已是在马车内备上了降温的冰壶和遮阳的竹帘,但到底不比在家中,狭窄空间内仍是觉得闷热。
宋知渺蹙着眉头嘟起嘴来,目光直往角落的冰壶瞧去:“花凝,再给我盛些冰,这天太热了。”
宋知渺在大热天应下要去灵溪寺便已是颇为奇怪了,还不叫宋夫人同行,这会嚷嚷着要吃冰,叫花凝好生为难:“小姐,夫人叮嘱过了,饶是天热你也不当吃太多冰,女儿家身子要护好才是。”
宋知渺娇起来时颇有几分蛮不讲理,叉着腰凶巴巴道:“如此热的天,那冰还未划过喉咙就化没了,怎会凉了身子,这般将我热着才是没护好身子,我不管,快给我盛些冰来,我遭不住这热了。”
花凝撇了撇嘴,如若宋夫人同行,温笑着三言两语便能止了宋知渺的小性子,但她不是宋夫人,她只是个小丫鬟,拗不过宋知渺,只得转身朝冰壶中盛冰。
宋知渺见状这才缓和了神色,自己拿起被花凝放下的小扇扇起风来,怎会不觉得自己还是颇有气势的。
像花凝,从来便拗不过她。
但为何在外时,那些人就总是不明白她的愠怒和抗拒呢。
宋知渺想不明白,待花凝将盛好的冰递来,这才心满意足地给自己降温,冰凉的口感入喉蔓延开来,总算是解了些心头的烦闷。
马车一路蜿蜒而上,总算是到了灵溪寺。
被花凝扶着下马车时,宋知渺只觉自己腿都在打颤。
站稳身子后,还不忘嘟囔抱怨着:“既是这般有名的寺庙,怎也不知将上山的路修得平坦些,真是抠门。”
花凝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忙低声提醒她:“小姐,佛门圣地不可胡言,若是惹恼了佛祖,祈愿会不灵验的。”
宋知渺本也不信佛,信的只是心中那点念想,寻个心理慰藉罢了。
她不甚在意,轻哼一声仍是不满:“上山路也太陡了些,下山时岂不更叫人难受,早知便不来了。”
花凝又解释道:“小姐,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本就该是如此的,来此之人定是心中有所求,既是有求于上天,来去之路便自不会轻松,毕竟大多人都相信天上不会掉馅儿饼,有了艰难的来去之路,也叫人觉得能实现所求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般说来倒是有些道理,宋知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便迈步入了灵溪寺。
入寺便见一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树干粗壮,树枝上红绳遍布。
宋知渺眼眸一亮,惊喜道:“这便是那棵极为灵验的姻缘树吗?”
树下扫地的小和尚闻声抬头朝宋知渺露了笑:“姻缘树下许愿,挂上祈愿红绳即可,女施主可要求得一愿?”
宋知渺面上一热,下意识瞥了眼跟在身后的众多随从,当着这般多人她可不好意思在此许愿,忙心虚地摆了摆手道:“不、不是的,我是来祈福的。”
小和尚面色如常,拿着扫帚点了点头,抬手指向寺庙内里:“祈福到主院即可,女施主里边请。”
宋知渺垂着眼朝里头走去,心里盘算着待自己上香祈福后,再寻个机会支开旁人到这姻缘树下许上一愿。
大殿内,唤不出名字的佛像威严耸立,宋知渺仅是寥寥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转而接过了花凝递来的香火:“在门口候着吧。”
烧香拜佛,心诚则灵。
但宋知渺这会心思都牵在了院中那棵姻缘树上,对于本就不信佛的妙龄少女来说,祈求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不如祈求喜得一位如意郎君。
她不怎熟练地双手持香,在佛像前站立片刻后,躬身上前插上了香火。
然后呢?
宋知渺垂眸瞥了一眼地上的蒲团,好似还得跪上一跪。
身子微动,正要屈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便有低沉苍老的声音唤住了她:“女施主还未曾祈愿,又何需向佛祖跪拜呢?”
宋知渺一愣,闻声回头,只见一位方丈走入殿中,面容看上去已是岁数不轻,可身形却并不佝偻,看上去挺立又精神,脸上带着随和的笑,目光却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太过直接,好似两人是许久未见的旧识,但宋知渺又怎可能与这样一位年迈的方丈认识。
只是被方丈一语道破她的不虔诚,宋知渺心虚地垂下眼来,搅了搅手指有些不解,这方丈是如何知晓她方才脑袋里空荡荡的,什么祈愿都未想呢。
“镜花水月,因果循环,有些事若上天注定如此,倒不必怀有太多执念,顺其自然便好。”
宋知渺歪了歪头看着方丈,总觉他话中有话,可实在深奥,叫她难以参透。
只是听着这话,她不由开口道:“我并不觉何事都由上天安排好了,贫穷之人可通过头脑和劳力拼搏更多财富,富贵之人也会因为狂妄自大不思进取而山穷水尽,如若一句上天注定便涵盖了世间的万千变化,那未免也太片面了。”
这是父亲教给她的道理,她虽生来便含着金汤匙,但却不应自视清高目中无人,她仍需勤奋学习,刻苦钻研,琴棋书画女红针织,她从未落下过一门课业。
上天安排她成为父母的女儿,却不能安排她成为一个熠熠生辉的大家闺秀,还是一个空有外表却华而不实的装饰品,若无自身的努力与创造,又何来人生最终的结局。
世间万事,也皆是这个道理,所以宋知渺不信佛,也不信上天注定。
方丈闻言浑浊的眸底似有微光闪过,像是讶异,又像是意料之中,沉默片刻才动了唇角轻笑出声:“倒是与他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