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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世醒大大方方地一笑:“既如此,父皇何不锦上添花,让儿臣来圆满当年的遗憾?”
陛下朗声长笑起来。
“说得好,我杨家儿郎就该这般果断决魄,坚定心意!”
“来人啊,传朕旨意——阮氏嫡女问颖,秀毓灵钟,淑娴德备,温婉端柔,兰心蕙性,堪为良配。特诏命赐婚于六皇子,待得择定良辰吉日,便即完婚!”
你真的觉得,颖丫头嫁给了他,能当皇后?
翌日, 阮问颖跟随安平长公主一块进了宫。
两人先去了清宁宫,太后正端坐在里间的暖阁,慢悠悠地品着茗,握着书卷, 看样子是早就料到了她们会过来。
“儿臣见过母后, 给母后请安,愿母后平安康泰, 长欢永乐。”安平长公主给太后行礼。
阮问颖也跟着行礼:“问颖见过外祖母, 外祖母福寿无疆。”
在与太后独处时, 她的自称都是臣女,对太后的称呼也不是外祖母, 而是端端正正的太后。
非她不喜与太后亲近, 乃是对方看重体统规矩,她们这对祖孙之间的关系也不是真的融洽亲近, 所以为了避免麻烦, 她向来不会托大。
但在安平长公主面前,她的称呼就会变化。
一来, 她不想让母亲察觉到她与太后之间的生疏, 为此感到苦恼。
二来,她的母亲也和太后一样自恃身份,重视尊卑。身为安平长公主的女儿,她是万万不能同寻常人家的贵女一般,恪守规矩地称呼太后的,要彰显出自己的身份高贵和与众不同。
太后眼也不抬, 继续垂眸看着手里的书卷, 缓缓道:“免了, 我可受不起你们娘俩的礼。当着朝臣命妇的面给我下脸子, 可真是我生出来的好女儿。”
若只有阮问颖一人在场,见太后摆出这副态度,她必会小心应对,甚至可能还会在地上跪一会儿。
安平长公主却没有这个顾虑,径自领着她起身收了行礼,上前坐到太后的身边,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直白与其说话。
“母后这话是怎么说的?儿臣如何就给你下脸了?明明是母后下了儿臣的脸面。颖丫头已被太子拒婚在先,若和六皇子的亲事还不成,岂不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今后还怎么在长安立足?”
太后慢悠悠翻过一页书卷,似喜非喜,似怒非怒。
“谁说她被太子拒婚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你们家把太子的这门亲事给退了,此等古今罕有之事,旁人咋舌都来不及,怎么会嘲笑?”
“再说了,若不是你那婆母开口向你皇兄讨要赐婚,事情又怎么会到这一个地步?且陛下已经如了你们的愿,下了旨、赐了婚,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安平长公主道:“儿臣就是不明白,母后为什么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从前不是都说好了吗,等他们这对小女儿长大就立即成亲。母后为何改了主意?”
太后道:“我什么时候与你们说好了?明明从一开始,我就不看好这门亲事。”
安平长公主闻言,立即挑起了长眉,凤目舒张,炯炯有神地看着其母,一派风火奕采。
“为何?”她追问道,“颖丫头哪点配不上六皇子了?”
太后合起书卷,置于一边:“你不要瞎想,母后何曾说过这话?”
“那就是六皇子配不上颖丫头了。”她毫无顾忌,“母后是这么觉得的吗?”
太后一顿,没有回答,而是道:“自从去了边关,你这性子就越发风风火火了,看来边关的风沙的确磨人,让你都变得急躁了不少,人也精瘦了,黑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爱女,轻叹口气:“你此次回长安,又是只准备待上一段时日就离开吗?不能一直留下,或者多待几年?难道边关的军情如此要紧,片刻也离不得你?”
安平长公主浑不在意:“青州荒芜,成天风沙里来、风沙里去,人哪有不变黑变瘦的,且儿臣的夫君并几个孩子都说儿臣没黑呢,变得更漂亮了,母后莫要担忧。”
说完,她的目光扫过一旁安静垂首的阮问颖,像是才发现后者的存在一样,恍然笑道:“瞧,我们娘俩只顾着说话,都把颖丫头给忘了。”
她对应声抬首的女儿道:“我和你外祖母唠叨的这些话,想来你是不爱听的。正巧,我方才经过绽红园,瞧见那里的腊梅开了,看着很是喜人,你带人去剪几枝回来,也给你外祖母沾沾喜气。”
太后含饴道:“我都快七老八十了,还沾什么喜气,这些个红梅绿蜡啊,还是留给他们年轻人吧,别来晃花我老人家的眼了。”
安平长公主持不赞同之意:“人老心不老,母后便是不喜梅花灼色,闻闻香也是好的,还能给这素净的清宁宫增添一抹靓丽,多好。”
阮问颖本不想插进长辈之间的谈话,但安平长公主此举摆明了是要把她支出去,和太后讲一些她不方便听见的话,便顺着对方的意思,莞尔地恭谨笑言。
“外祖母说的是,再过不久就是外祖母的六九大寿了,您老人家福气绵延,鸿运齐天,的确不需要沾梅花的喜气,反倒是我们这些个小辈要沾沾您的福气。”
“外祖母若不喜赏梅,外孙女就不折枝了。听闻纪姑姑擅制糕点,尤其是红梅酥心糕,滋味可谓一绝,不如让外孙女采摘些梅花花瓣来,让纪姑姑做糕点给您享用?”
“这个想法不错。”安平长公主赶在太后开口前答话,“就照着你说的做吧,摘完后也不用着急,这红梅酥心糕做起来颇费功夫,你只消把花瓣给纪姑姑就行。”
“余下的时辰,你便在园子里随意逛逛。今儿个日头好,梅花开得也盛,你看看有哪几枝长得好的,不妨剪了带回来,为娘喜欢赏梅。”
阮问颖应声道是,朝太后与安平长公主分别行了一个礼,告退离开。
安平长公主含笑望着,直到爱女的身影消失在暖阁之外,才隐了一点笑意,转头看向其母。
“母后,你在昨夜宫宴上的言语到底何意?还是说,母后当真觉得儿臣的女儿,你的亲外孙女,配不上这长生殿之主的位置?”
太后也缓缓隐了笑,苍老的声音里透出一点冷意:“你若在当年听母后的话,没有嫁给那姓阮的,那么今日不管你的女儿要嫁谁,我作为她的外祖母都会鼎力相助。”
安平长公主感到不可思议:“母后,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在和她较劲?”她没有点名道姓,但母女二人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太后面容更冷,轻哼一声道:“哀家贵为太后,她不过区区一名大长公主,身份、家世哪点堪与哀家相比?你说我在和她较劲,未免有些太看不起你母后了。”
安平长公主道:“那母后为什么不同意颖丫头和六皇子的亲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探究地哂笑道:“母后不会真的存着舍近取远的心思吧?放着亲生的外孙女不顾,反倒去顾起那些什么侄孙女、表外甥女?”
太后阖眼,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