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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所谓的提请赐婚,会是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场合。
如果没有顾语司和沛国公闹出来的事,大长公主是接着陛下赏赐的话题说这话的,那么这门亲事顺理成章,她会欢欢喜喜、害害羞羞地接受。
可现在,有了那二人近乎可笑的言论在前,大长公主此番言语显得一点也不郑重其事,更像是一时激愤之下的气话或蓄谋已久的成算,虽然后者的确是事实。
总之,和她设想的风光荣耀一点也不相同。
阮问颖觉得她应该是不满委屈的。
她的终身大事被如此当众议论,陛下不管是应还是不应,对她而言都算不得好。
若是应了,那么他们阮家不仅有胁势逼婚之嫌,还会把图谋远大这四个字摆在明面上,将来一旦生起什么风波,第一个遭到怀疑的就是他们。
若是不应,那她就是被拒了两回亲,还是天家皇室,她的颜面从此荡然无存,会沦为他人笑柄,就连她的亲人也会受到影响,比如阮淑晗和徐元光的亲事。
她应当立即上前叩首,表明自己绝无高攀之意,三年之内不思嫁人。
然而,她的心里却一点没有这种委屈,也一点都不想这么做。
也许是她已经确定,仅仅为了岳母、胞妹这两位杨室公主的脸面,以及嫡子的心愿、妻子的默许,陛下都会应下这门亲事,用不着她多担心,实在不行还有杨世醒亲自求娶的路子可以选,不会让她真的被拒婚。
又也许,是她在动心起念、想要离席时,被对面不远处的杨世醒用目光阻拦,以罕见正经的神情示意她敢瞎做什么举动就饶不了她,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乖乖地坐在原位,摆出一副矜持典雅、端庄贞淑的贵女模样,等待着陛下的裁决。
然而,老天爷好像铁了心要在这件事上开玩笑。
就在陛下准备回答的前一刻,太后徐徐开口了:“太子的年纪是大了些,与颖丫头不相配。可若要说六皇子的年岁,又小了些,还未及弱冠呢,现在就谈婚论嫁,未免早了点。”
“不如稍待几年,等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再提不迟。或许到那时,孩子们都各自有意中人了,也免得乱点鸳鸯谱,造就一对怨偶。”
安平长公主不可思议地看向母亲:“母后——”
“母后知道你的意思。”太后对着女儿露出一个微笑,虽然看上去比较浅,但比起面对阮问颖时的要真心实意多了,对二人的情谊厚薄立分。
“你放心,有哀家在,谁都不敢说颖丫头半分不好。今日不是拒婚,乃容后再议,颖丫头即使不嫁入皇家,哀家也会替她择一门贵重的亲事,定然不会让她受到半分委屈。”
真定大长公主阖眼轻哂:“再贵重的亲事也贵重不过皇亲,颖丫头来年四月就能及笄,六皇子也是明岁就满十八,不算早了。”
她说话的语调和缓,仿佛昏昏欲睡,所含的意思却与太后针锋相对。“而且只是定亲,成亲可以后延几年,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当年陛下被赐婚的时候比这还早呢,不也是后来才成了亲?”
不知道是被她的哪一句话刺痛,太后的脸色微微一沉,带着些许克制的怒意道:“哀家也是为了两个孩子好。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哀家有些乏了,想要回宫休息,诸卿请自便吧。”
眼看着太后想要以这个借口离席,把两人的亲事一笔带过,安平长公主有些急了,站起身想说些什么。
但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杨世醒从东首的席座中出列,行至殿前,掀起衣袍一角,双膝跪地,恭敬垂首道:“启禀父皇母后,儿臣心慕阮家表妹多年,愿娶她为妻,一生一世珍之重之,还望父皇母后成全。”
儿臣妻子这个位置,除了表妹之外不作他想
阮问颖晕晕乎乎地回了家。
她整个人轻飘飘的, 没有实感,仿佛踩在了云端。
谷雨请她洗手净面,她拿过对方浸好热水、拧了半干的巾帕往脸上轻拭,接着拿过第二条巾帕继续往脸上盖, 全然忘了这是用来擦手的。
看得小暑在一旁忍俊不禁:“姑娘今儿个可真是心想事成了, 我还从来没见过姑娘这么开心的样子呢。小暑在这里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谷雨佯怒地轻嗔她一眼:“大胆, 姑娘的事也敢随意说嘴?这一路上就听你促狭了。还不快去把姑娘惯用的合栀熏香点上, 请姑娘安寝?”
小暑依言去点熏香, 口里却是不停,絮絮道:“我哪里促狭了?我是在真心实意地替姑娘感到高兴。姑娘喜欢了六殿下这么多年, 如今终于夙愿得偿, 我作为姑娘的丫头,难道不该替姑娘感到高兴, 对姑娘说千百声恭喜?”
“你就胡说吧。”小满跟随阮问颖来到梳妆台前, 比照着铜镜,轻手轻脚地把她发间的珠钗点翠取下, 放回妆奁盒内。
“姑娘哪里喜欢六殿下这么多年了?明明是六殿下喜欢我们姑娘这么多年, 把姑娘如珠如宝地捧着、惜着。今晚如愿以偿的人不是姑娘,是六殿下。”
小暑想了想,点点头:“也对,六殿下打小就和姑娘亲近,从前我只以为是他们相熟的缘故,现在想想, 他是对姑娘不一般。”
麟德殿内不允许外侍进入, 所有朝臣命妇的下人都候在宫门外, 无从得知殿上发生的事情, 其中就包括谷雨小暑等人,若非阮子望嘴快,恐怕直到此刻,她们也不会知晓赐婚一事。
“不过这也只能说殿下和姑娘两个人都圆满了心愿。”小暑拨弄着熏炉里的合栀香片,继续说话。
“我虽然愚钝,看不出来殿下对我们姑娘的心意,但我们姑娘对殿下的一片真心,我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我刚才那话说得也不算是错,顶多不全而已。”
“哦?”白露挑了挑眉,“你都看到了什么?”
小暑撇撇嘴,将熏炉盖上,放在房间一角。“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无非是我迟缓呆笨,明明殿下把我们姑娘都快宠到了天上,我却只能看见姑娘对殿下的心意,实在惹人发笑。”
“可你们也不想想,我是跟在姑娘身边伺候的,姑娘一月里有半个月会进宫,与六殿下相见的次数不说十次也有八次,而这八次里头又有五次是姑娘主动去寻的。”
“我时常跟着姑娘进宫,看姑娘去找六殿下,可不就只能看到姑娘对殿下的真心了吗?至于殿下,我又不跟着伺候他,怎么能及时知晓他的心意呢?”
小满取下最后一根松石莲纹金簪,拿起篦子,细细梳理阮问颖的柔顺长发,慢条斯理道:“这话听着吧,倒也还行,就是有一点问题。”
“殿下都喜欢我们姑娘那么多年了,你跟在姑娘身边也有不少年头,却是直到几个月前才明白这回事,你这个不及时,来得是否有些太迟了?”
小暑一噎,和谷雨一块去整理香榻,抱着一床厚厚的绣腊红梅褥子嗫嚅。
“姑娘的年纪不是还小吗,殿下纵使对姑娘好,我也以为他是拿姑娘当亲妹子看,哪里会想得到他对姑娘存着这般心思……姑娘可还没有及笄呢。”
阮问颖正细细啜饮着白露奉上的一盏蜜茶,宫宴里闹出了太多的事,让她无心用膳,心神也一直紧绷着,到家里一放松,就觉得有些渴了。
她原本还有些回转不过心绪,一直想着殿上发生的事,乍闻小暑之言,霎时被呛咳了一记,勉强才稳着放下了茶盏,双颊隐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