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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安眠连忙给宴执陌递了一把伞,搀扶着宴青雄,一起跟在他们的身后。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漫天纷纷扬扬的白色雪花在寂静的夜色中如同无数飘舞的蝴蝶,美丽得如同天地间最后一曲诀别的舞。
姚仙蝶实在没什么力气,她的身形佝偻着,双腿几乎是在地上拖着,一步一步,沉重艰难地踩在雪地里,每一步都行走得那么缓慢,几分钟过去,也只走出了几米远。
但她仍然执拗地拽着宴执陌走着,蹒跚踉跄地走。
宴青雄的创业之旅并非一帆风顺,他们宴家在早期也曾有过一段十分艰难的日子。
艰难到,宴青雄不得不将家里的房子抵押,一大家子只能蜗居在一个小小的出租房里。
当时,宴青雄和姚仙蝶已经结婚,生下了宴执陌的大伯、二伯、还有他的爸爸,宴祖义。
大伯和二伯年纪大一点,都在住校,住宿费是提前交好的,日子过得稍微舒服一点。
宴祖义年龄最小,当时还在读小学,也最让人放心不下。
某天宴祖义回到家,忽然说学校要求他们每个人交一点钱,一起去春游。
宴青雄当时正忙得焦头烂额,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觉得这种事情实在没有意义,去了也是浪费钱,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宴祖义从小就自尊心强,对于他来说,不去就意味着他不合群,就意味着他家里没钱去。
他不想被其他的小朋友嘲笑,只能将请求的目光投向姚仙蝶。
结果姚仙蝶当时并没有反驳宴青雄。
宴祖义一下子被气哭了,扭头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当天连晚饭都没有吃,之后也一直跟宴青雄和姚仙蝶冷战。
然而在春游当天,姚仙蝶却一大早将宴祖义偷偷叫起来,将她提早做好的便当和已经切成块的水果,还有零食和饮料等等,全部装进宴祖义的爱大小说网里。
“妈妈?你怎么……?”
宴祖义惊讶地望着神色匆忙的姚仙蝶,还没有睡醒,困倦地揉着眼睛。
姚仙蝶手脚麻利地把宴祖义拽起来,给他穿衣服穿鞋:“快,快起来,你们学校今天不是要去春游吗?钱我昨晚打给你老师了,你现在赶紧去学校,否则要迟到了。”
宴祖义打开爱大小说网看了一眼,脸上立刻扬起了惊喜的笑容:“妈妈,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多好吃的啊?不是说我们家没有钱吗?”
姚仙蝶给宴祖义快速擦干净脸,把他拽到门口去换鞋:“你吃你的就好,妈妈肯定有自己的办法,至于是什么办法你就不用管了。”
这些都是她用自己平时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积蓄偷偷买的,怕宴青雄知道了不开心,就没敢告诉宴青雄,今早趁宴青雄出去上班了,她赶紧起来给宴祖义做好吃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点。
那天早上,姚仙蝶背着宴祖义的爱大小说网,牵着宴祖义的手,迎着清晨湿润的朝露,将宴祖义往外拽,一边嘱咐他快点,小心别迟到了。
他们当时租住在一个村旮旯里,走了好久的路才终于到了村外面。
姚仙蝶身形娇小瘦弱,背着装满了零食水果的沉甸甸的爱大小说网,累得从脸到脖子全是汗,连气都没空喘一下,赶紧去村门口给宴祖义叫车。
那个年代小轿车还不普及,就算普及了他们当时也没钱,不过村口还有很多旧时的黄包车。
有时候村里有人拉货拉累了,或者货物太重拉不动,也会给他们一些钱,帮忙拉一下。
姚仙蝶看到了一辆车,慌忙拦住,先把宴祖义塞进车里,然后把她背上的爱大小说网一起塞进去,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钱,用她不知何时变得粗糙的手指一张张地数清楚,塞进师傅的手里,盯着师傅的眼睛,认真嘱咐:
“麻烦把我家孩子送到学校,麻烦您了,请一定要安全送到。”
“行了行了,知道了,保证送到。”师傅把钱塞进口袋里,烦躁地挥挥手,伸了一个懒腰,抬起步子,“走喽,出发!”
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姚仙蝶咬了一下牙,居然紧跟着黄包车一起奔跑了起来。
她不可能安心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一个陌生人带走,但是他又没钱坐另一辆车,只能用最笨拙的方法,追在车子后面跑,她一定要亲眼看到她的孩子进学校,她才放心。
“妈妈?”宴祖义听到身后的喘气声,惊讶地回头。
“没事!不……不用管我,你快回去坐好,别……别回头!小心摔了!”
姚仙蝶累得气喘吁吁,大脑因缺氧而一阵阵地发晕,喉咙里刀割一样的疼,肺部好像被刀捅出了一个大口,呼哧呼哧地漏风,任凭她怎么努力呼吸,都无法将氧气装进去,仿佛下一秒就会原地晕倒在地,但是她硬生生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坚持到了宴祖义的学校门口。
并不是她天生就这么能跑,她被宴青雄养得那么娇贵,平时什么重活累活都没做过,甚至比普通人的身体素质还要差一点。
只是,每当她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的时候,她就看看前面她孩子的身影,只要一想到,如果她不跟上去,如果她再不跑快一点,她家孩子就可能被陌生人带到危险的地方,她整个人就瞬间充满了力量,仿佛能一口气跑到天涯海角。
直到姚仙蝶亲眼看见宴祖义背着爱大小说网,进了学校大门,她才在所有围观路人怪异的注视下,噗通一声坐倒在地上。
她在地上歇了足足半小时,才终于双腿颤抖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家。
当天宴青雄回家后知道了这件事情,整个人当场就炸了。
他不在意花掉的那些钱,他只是太心疼了,心疼他呵护在掌心的爱人,居然因为怕他生气,背着他遭受了那种罪。
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冲姚仙蝶发脾气,所以当天晚上,他躲在厕所里,偷偷地哭了。
姚仙蝶发现后,又心疼又好笑,将闹别扭的宴青雄拉回床上,塞进被子里躺好,然后轻轻靠在宴青雄肩膀上,温柔地牵着宴青雄的手,用她被风沙磨坏了的嗓子,慢悠悠地说话。
她说,苦了谁都不能苦了孩子。
她说,就算他们现在没有钱,但他们的孩子一定要在学校里挺起胸膛,不能被别人看轻了。
她说,她攒的那些钱都是小钱,她相信以她爱人的本事,以后都能赚回来,但是孩子的自尊心受伤了,就会从小留下心理阴影,一辈子都难以治愈了。
宴青雄虽然当时一边红着眼眶哼哼唧唧,说不就一次春游,怎么就留下一辈子都难以消除的心理阴影了,但他到底将姚仙蝶的话听了进去。
不过……宴青雄牵着姚仙蝶的手,委屈巴巴地说,以后你想做什么,都随你好了,他绝对不抱有二辞,但是,他只有唯一一个要求,就是再也不许像今天一样,偷偷一个人跑出去受罪,要是再让他知道,他的爱人在外面一个人悄悄受了什么委屈,他就……他就哭!
好在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没多久,他们家里的情况终于得到了改善。
而现在,姚仙蝶抓着宴执陌的手臂,把他塞进了家里的车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纸币,眯着老花眼,一张一张颤巍巍地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