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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训斥的官员不但不敢表现出半分的恼怒,反而唯唯诺诺,卑躬屈膝。
朝术心里讶异,抬眼一看,发现这对着官员吆三喝五的太监不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德公公么,对方执掌着东厂,拿捏着不少人的生死,哪怕是朝中的某些官宦都得对他低声下气、伏低做小。
朝术之前便觉德公公不简单,现在更是无比羡艳对方手中的权势,哪怕这些权力或许是凭借着皇权至上而来,但这不就意味着也能掌握到自己手上吗,更甚至说,他还能利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钳制帝王也说不定呢。
那被训斥的官员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在德公公走后啐了一口:“不过阉人一个,摆的什么谱!”
朝术心中讥笑,都说读书人最有骨气,可这位倒是半点也无,也就只敢在背后说人坏话,在别人面前挺不起腰杆子,不见一点君子气度。
他心中怅惘,只怕这事儿说与德公公听,他也不会在意,不过是给人平添堵罢了。
对方现今正如日高升,讨好他的人无数,他这时候不论做什么都是锦上添花,对方哪里能把自己一个小小的太监放在眼里。
只有雪中送炭,才能获得别人最大的感激和信任。
朝术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满肚子坏水儿又开始活泛,只是现如今没什么好机会,还得把那些心思给藏起来,静候时机。
如此平静地度过了一两日,皇帝下旨要班师回朝了。
太子要离开去平定叛乱确实算得上坏消息,但在那以前,有一个好消息倒是先让朝术喜笑颜开。
安公公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林子里,婕妤想给自己的这位得力下属讨个公道,还让皇帝给禁了足。
好事成双,仇人不痛快朝术就高兴了,他午食还一连吃下了两碗饭。
“皇上说是安公公自己不安于室,成天到晚就知道上蹿下跳四处乱跑,这才让人害了去。不是叫那些乱贼刺客杀了,就是让那林子里的畜牲给吃了去。”
“说起来,近日四皇子那儿死了好些人呢。”
“嘘,皇家秘事,休要多嘴。”
朝术翘起了嘴角,真是难为皇帝在震怒期间还能给儿子上出这么个理由还擦屁股。这么说起来,还得多亏这群刺客送给了皇帝处理人的借口。
可惜随着皇帝一回宫,太子就不得不踏上离开的行程了。
那是一个雨天,乌压压的云吊在天幕,叫人看了就心生烦闷之感,一些细密的雨丝已经飘了下来,打在脸上沾出两三分凉意。
朝术最恨的便是下雨天,因着从前落下的伤,碰上这种天气他的膝盖就会阴阴作痛,跟千百根针扎似的,每每都难捱得紧。
而近两日都是这种叫人心烦意乱的绵雨天气,屡屡弄得他疼痛难忍,扛过去一阵后只觉得口里全是血腥味儿。
如此说来,让安公公那般轻松死去,倒是便宜对方了。
朝术今日也是强撑着身体的难受,对太子即将远去而依依惜别,但其实更多时候是看着太子同他的友人作别。
“你摆出这幅依依不舍,扭扭捏捏的姿态作甚,跟个丈夫出去行军打仗的妇道人家似的。”裴照檐拍了拍他的肩,大大咧咧地开玩笑,着实把朝术狠狠吓了一跳。
他羞恼地瞪了对方一眼,不晓得这位主为何胡话如此之多,成日里就爱讲这些乱七八糟的。
竟是还歪打正着猜中了他的隐秘心思……
他为了不让对方看出异常来,只能做出那被欺辱的愤懑委屈:“虽说奴才只是个阉人,也算……也算半个男人,断不能被公子如此污蔑欺辱!”
似是被他这番话给镇住了,裴照檐讪讪道:“我,我只是同你玩闹一下,并非真那么想。”
小打小闹理应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才是,却不想萧谦行一眼就见到他们在那打情骂俏你侬我侬,眼睛弯着,里头却没有半点笑意。
“此番孤出去,四郎也不要忘了课业之事。孔太傅的话要好生听着,你这个太子伴读是叫孤最操心的,等孤回来,自然不会忘了检查四郎的学习进度如何了。”
这话一出,裴照檐直接面色大变,一脸的苦相。
哪怕萧谦行的车马走出去老远,都能听见他的哀嚎声:“殿下,您就饶了我吧。”
还有一众人的哄笑声。
想必敲打裴照檐这么一回,也该收敛些去读那些他不爱读的圣人之言、之乎者也吧!
……
朝术回去的时候还能有幸坐上太子的车辇,这本该是于理不合的。
不过太子殿下身边的人都不觉得有甚不对劲,李明觉更是直言不讳:“这是殿下给予你的恩赐,可不要忘了殿下对你的好。”
“自然。”
太子不在,自然可以避免出丑,不用把那般没见识的小家子气外露,他这才多了点心思打量着车辇内部的装潢。
车内空间极大,格局也是精心布置,中间横陈着一张文雅秀丽的长形桌案,上边儿绘了黑漆,还有精美的镂雕。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车厢两旁还有暗格,随手可以从中抽拿出几本书。
桌案两旁还有两张坐垫,覆以珍贵的皮毛。后面是一方小榻,太子之前就爱轻轻靠在榻上,单手支着脑袋,懒洋洋地看书。
袅袅白烟从瑞脑金兽炉中轻轻撩着,熏得朝术有些坐立不安。
不知是被富贵迷了眼,还是透过这堆金叠玉的表象瞧见了本质而心烦意乱。
奢靡华贵再怎样晃人心神,看久了也会腻味。
朝术便掀开了窗纱帘子,去瞧来时的永安街,似乎和去那一趟秋猎之前没什么变化。
皇帝遇刺这件事同天底下的老百姓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顶头那个位置上换了人,他们也依旧照常生活。
麻木乖顺,却又是明亮朝气的活着,矛盾的特质奇迹般杂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