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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了解母亲一番爱子之心,也知道祈哥儿贪玩,所以故意引他出去,再在暴雨来临时又把消息透露给母亲,母亲即使知道有危险,也绝不会把自己的骨肉交给下人们。你捏准了她肯定会出去,然后也跟了出去。
“在洪水泛滥的庄子里,母亲失足落入沟渠,她想爬上来的,因为她还有一双儿女,而你却以救她为命,将她摁在水里活活溺死了她!是你藉着忠心之名,亲手杀死了她!”
最后的话苏婼是从冰冷的齿缝里挤出来的,此刻咬着牙齿怒视的她完全变了个人,再也不是以往那个言笑晏晏随和自由的苏婼,她变成了地狱来的判官,正在审视着人间恶魂!
鲍嬷嬷身子颤巍巍地摇晃着,然后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姑娘!”
“你是魔鬼!”
苏婼掐住了她的脖子,眼里也浮出了水光。
鲍嬷嬷一动不动凭她掐着,用不多的气息挤出声音:“即便我有杀人之心,我又如何能在祈哥儿出门之前预知洪水会涌入庄子里?”
“巧了不是?”苏婼眼里阴冷的光不减,“那涵洞我去看过了几回,确认那石门的机括,就凭一个半大孩子也能开启。你在苏家多年,便是不会制锁,寻常门户上挂的各式锁,也看过不少,这点只不过是用来控制石门的机括怎么可能难得倒你?”
“即便如此,我一介粗妇,如何又算得到会有那么一场大雨呢?”
“你做了准备,一次不成还有下次,既有杀人之心,那总归会有得手的时候!只不过那次就刚好遂了你的心愿罢了!”
鲍嬷嬷失语,怔然望着她不再言语。
苏嬷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已经显露出了青白色。
鲍嬷嬷的脸色也越来越胀红。
忽然,苏婼把手松开,冷眼看着失去了束缚的她倒在地上。
大量的空气猛然蹿入喉咙,鲍嬷嬷咳嗽起来,她呆呆地望着苏婼,目光怎么也移不开。
“现在你知道了,我要杀你很容易。你只不过是个下人,就算我杀了你,也有办法使得这件事大事化小。但我知道你只是听命行事,谢家为什么让你杀我母亲?还有我舅舅为何会在灵堂与我父亲争执?我知道你都知道我,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你让我相信他?!
鲍嬷嬷望着她,无意识地摇着头。
从来没有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孩能把浓浓的杀机和凛冽的手段呈现得如此淋漓尽致,她要杀人时的决绝是真的,停手时的果断也是真的,冷漠与理智同时在她身上体现,却又浑然天成,自然得让人难以置信。
“你不想说?”苏婼道。
鲍嬷嬷抚着疼痛的脖子,摇头道:“不是。”她把头抬起来,目光里又有了如往常一般的温暖:“我只是想告诉姑娘,太太不是我杀的,我绝对绝对没有丝毫想要伤害的念头。她也是不是谢家杀的,谢家与老爷争执,也绝不至于要毁掉自己的亲妹子。”
苏婼咬牙:“你还在为他们开脱!你还在狡辩!”
“我没有。”鲍嬷嬷平复了咳嗽,望着茶几上的纸条说道:“不过既然姑娘都已经发现了,我也就没有什么好瞒的了。你猜得没错,这几年,我与谢家的联络是没有断过的,我在苏家的消息,都经由花匠老冯传了出去。”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问道:“姑娘既然拿到了这张纸,那么想必,也已经知道老冯了。”
苏婼绷着的脸没有变化。
鲍嬷嬷便又说道:“姑娘真是有着超乎老奴想像的聪明。没错,老冯是谢家的人。太太过世后,大舅老爷与老爷一场争执,两家就此断了往来。但是谢家还惦记着姑娘和二爷,就派了老冯进了苏家,接受我带出去的内院的消息。”
苏婼道:“他们到底是惦记着我和二爷,还是惦记苏家?”
“……当然是惦记姑娘和二爷!”
“那我可没看出来。过去十几年,我那位大舅对我,可不像是乐意接近的样子。”苏婼说到这里,退回榻上坐着,如果不去看她的眼神,恍惚间她已经恢复如常。
可她偏偏就在以眼神睨视着鲍嬷嬷,像是看着个陌生人:“我没有什么耐性,谢家到底在想什么?痛快说吧。”
鲍嬷嬷眼里浮出了泪光:“谢家再有差错,对太太和姑娘二爷都不曾有祸害之心,姑娘切勿如此仇视他们!如果说这世上除了太太之外还有真心关心姑娘和二爷的,也只有谢家莫属了!
“大舅老爷虽然严肃,每每来信却必要问姑娘,说句对二爷不敬的,他对姑娘比对二爷还要关心些,他说二爷是老爷的嫡长子,苏家不会亏待他的,倒是姑娘,是个女子,又得肖似太太,只怕不为老爷所喜。他嘱咐的最多的,也就是让我好生侍候姑娘!”
“我已经领教过你模糊话题的本事了,不要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苏婼打断她。如果事情属实,那她前世就不会在被苏绶赶出家门后,落得只能流落四方的结局了。“我这里串门的人也不少,你知道。没准儿待会儿就有谁来撞破了,到时候你自己露了破绽,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姑娘!”鲍嬷嬷抻直了身子,“姑娘执意要听,老奴有何说不得?只是你想从哪里听起?”
苏婼看着窗上的花开富贵图样:“从苏谢两家联姻说起吧。母亲为何会嫁到苏家?”
鲍嬷嬷退坐在腿上,说道:“苏谢两家从前就有交情。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喜欢太太,早就相中了她做长媳。两家儿女到了谈婚论嫁时,就行媒聘了。”
“父亲既然不喜欢母亲,为何老太爷也执意要结这门亲事?”
“那是因为,不光是苏家主动求亲,谢家也想要促成这门亲事。”
“为何?”苏婼垂眼。
鲍嬷嬷深吸气:“因为,因为谢家想要得到天工坊的制锁技术。”
苏婼扶杯的手闪了一闪。“这是谢家跟你说的?”
“不是。”她摇了摇头,往下说起来,“是太太说的。当年太太出阁之前,其实与老爷是认识的,虽然一个在徽州,一个在燕京,但对彼此的印象还留存着。太太听说这门婚事定下来,心里也愿意,一心一意地筹备出阁。
“但在出阁之前,那天夜里老太爷与大舅老爷却把忽然把太太传到了房里说话。我以为是寻常的叮嘱,毕竟到了京城,又与徽州不同。不曾想,太太竟然气冲冲地出来了,大舅老爷从后头追过来,她也不许我们开门。等他走后,我看到太太在屋里抹泪,一张脸气得通红的。
“但我问她原由,她当时却没有说。只是没一会儿就叫我把嫁衣什么的全收起来,她说她不嫁了。
“我哪里担得住这么大的事?自然去告老太太。后来人都来了,关起门来劝了许久,好歹是说通了。
“后来我才知道,谢家当时是妥协了,但在太太嫁过来后,每次大舅老爷跟太太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就是让她拿到学会苏家的锁艺。
“但是太太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然成了苏家媳妇,那她就是苏家人,绝不做有损于苏家的事。”
到这里时,鲍嬷嬷抬起头来,眼里有了光辉:“说到这一点,姑娘倒是很像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