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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这些年朝中机括锁器虽也有出自神机营的,但大部分出自苏家天工坊,中军都督府有事求到他苏家,他苏绶该当仁不让接下担子,但苏绶这人太过谨慎,此番涉及从兵部抢库房管制权,这家伙未必会答应。
翌日四更天,百官按部就班到了金銮殿上,各路官员照常上奏。
完了皇帝扫视下方:“还有本要奏吗?”
镇国公就站了出来:“启禀皇上,中军都督府有本要奏。”
“准奏。”
“中军都督府有几把锁该换了,臣想请奏皇上下旨,准予更换。”
皇帝看向百官中抱着笏牌眼观鼻鼻观心站着的苏绶,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苏爱卿,这事儿就你们天工坊揽下来吧。”
苏绶被点到名,不敢不应,站出列来领了旨意。却全然不知头顶上皇帝与镇国公无形之中交换了个眼神。
退朝后镇国公就在殿门口等到苏绶:“少卿大人,我那衙门用得急,就请大人你随我过去一趟。”
苏绶道:“若是换锁,倒不须下官去,回头我让舍弟去看看。”
“一事不烦二主,何必再劳驾小苏大人呢?我那里正好还有些好茶,左右大理寺这段时间又无急务,不如过去坐坐,顺道就办完了。”
镇国公说着便捞着苏绶胳膊往中军衙门走,苏绶一介文人,哪里抵得住他这一架?只好顺水推舟。
到了中军都督府衙门,镇国公果然拿出了茶叶命人上茶,又把人都挥了出去。苏绶对韩家一直抱持着领了他们的心意、但又绝不过分亲近的态度,就开口说:“既然来了,那还是办正事要紧。国公爷把要换的锁指给在下看看,在下也好及时命人打造送来。”
恰好茶沏来了,镇国公等人放了茶,又等人出去,才慢条斯理说道:“少卿大人不着急,我知道换个锁器机括对你们苏家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有个事我想先跟你通通气。”
苏绶多机警的人,听到他这卖起了关子,就道:“国公爷请明示。”
镇国公十指交叉盖着小腹,靠着椅背说道:“苏兄也知道,小弟我从东林卫调进这中军都督府,差事办得很是艰难,没办法呀!手下无人,发号施令都没人听你的。为了这差事,我真是头发都急白了!”说到这儿他摇起了头,还抬手抹了把并没有露出多少白发的发鬓。
苏绶立刻觉得事态不妙。彼此身份地位差在那儿呢,他竟然连“苏兄”都叫上了!这他妈该不会是想查抄了他们天工坊吧?
一时间屁股底下冒出了针,他浑身发起毛来。“国公爷究竟有何示下,还请明言。”
唱双簧的俩人!
镇国公目光投过来,跟着,上身也朝他这边倾了过来:“自从上次苏兄在殿堂上为犬子说了公道话,我韩某人就已经将苏兄引为了知己。此番遇到个难处,还真得你出手行个方便不可。”说完觑了觑苏绶神色,遂接着又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也不必紧张,不过就是五军都督府防卫署的机括该换套更瓷实的了,想着苏家乃是举朝第一锁器世家,对你们来说就是举手之劳,所以这个事,就有劳苏兄你了。”
苏绶听完静默三息,随后就猛地挺直了腰背:“国公爷的意思是,让在下绕开兵部,直接给中军防卫署换机括?”
“也不是这个意思,”镇国公摆摆手,“就是小事一桩,用不着惊动兵部嘛!朝廷的兵是皇上的兵,这有什么问题呢?”
五军都督府的防卫,本就归兵部管,不惊动兵部,这还叫没问题?!
苏绶觉得这镇国公在把他当傻子耍!
谁看不出来皇帝把他镇国公从东林卫调到五军都督府是别有用意的?袁清的死还摆在那里没了结呢,之前因为韩陌,跟罗智的梁子已经结了下来,现在又想让他帮着防卫署换锁,还绕开兵部,这不是成心要把他们苏家扯进这漩涡里去吗?
更何况,他要求的是在现在机括的基础上提升难度,就算他不怕兵部找茬,以如今的天工坊,有能力承接得下来这差事吗?
他立马起身道:“这于法不合,还请国公爷恕下官无法胜任!”
“苏兄!”镇国公站起来,“你这就迂腐了不是?你没听见刚才皇上说吗?让苏家来办这个事。有皇上这话,苏兄还怕什么呢?”
末尾这话他说得意味深长,傻子都能听明白他暗示的什么了。
皇帝目前还没有针对兵部有什么行动,甚至对罗智都没有发威,但他从前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这些年也并没有荒于政务,所以皇威还是浩荡的,但那又怎么样?他苏家担不起这重任啊!
上次被户部侍郎左旸纠缠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脱身,还没等他研究出新的锁器,这边厢镇国公又找上了他,而且这些人简直一个比一个难对付,这是想逼死他吗?
不行,这事他万万不能答应!
“国公爷,”他拱起手来,“这明摆着是违规的事,皇上虽然说有口谕,却也没有明言让在下绕过兵部接了防卫署这活儿,请恕在下担不起这后果,恕罪!”
说完他就要走,被镇国公一把拖住,脱口道:“进了我这个门,你哪那么容易走啊!”
“谁要走啊?”
刚说完,门外又传来了声音。
苏绶听闻,立刻肝都颤了起来!
扭头朝外看去,只见身着常服的皇帝,摇着柄象牙扇,跟逛窑,不,逛园子似的悠哉游哉踱了进来。
“不知皇上驾到,臣未能及时接驾,还请皇上恕罪!”
镇国公这边撒了手,然后麻溜地跪了下去。
苏绶硬着头皮跟着跪下,牙齿都快咬崩了。
皇帝进来站了站,转回身说:“起来吧。”待他们起来,又问道:“刚才你们在聊什么呢?怎么还拉拉扯扯的?”
苏绶张嘴想开言,镇国公抢先道:“皇上,是这么着,臣先前不是在朝上请奏更换几个锁器吗?皇上就指派了苏家,这不臣把苏少卿请到衙门来了,他却又不干了!”
皇帝看向苏绶:“你怎么又变卦了呢?”
这是他变卦么!苏绶心里窝着火,还只能耐着性子俯下身来:“皇上,国公爷先前说的是给中军衙门换锁,可没说是绕过兵部给防卫署换机括,这是坏规矩的事,臣担罪不起呀!”
“说的也是啊,”皇帝转向镇国公,“换机括就换机括,苏家技艺那么高超,难道这还能难得倒他们么?怎么非得要人坏规矩?”
“皇上容臣细禀,”镇国公正儿八经道,“臣自调入中军都督府以来,因为并非带兵出身而处处受缚,底下各司时常阳奉阴违,使臣很是不能沉心理政。前阵子竟然连臣要调动防卫,都险些碰了壁,而防卫署库房所藏之兵器,臣要启用都很困难,实在是于理不合。正好这机括也年岁长了,臣就打算一并换了它,也省得事急要用时束手束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