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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我有话问你。”苏缵再示意。等到他终于挪到车下,苏缵道:“你为何会对天工坊的锁器诸多微辞?是否有人暗中指使你做什么?”
“老爷明鉴!绝无此事!”三全儿倏地把铺盖卷儿放下,打起拱来。“小的进天工坊本就是慕名而来,也为求个糊口的差事,此外绝无二心!”
“那你又是出于何故?”
三全略为迟疑,片刻后他抬头看了眼车窗内,说道:“小的其实是因为听说近期京畿城内出现了一个锁器高手,此人制的锁十分精妙,说句不怕老爷着恼的话,这人的锁只怕比起天工坊的上等品还要出色。”
苏缵凝眉:“比天工坊的上品锁还好?”
这怎么可能!苏家锁器为了满足不同求,自然也分三六九等。上品锁自然是属于坊中一流的锁具了,这种锁具通常每间店也就配上几把罢了,怎么可能还有人做的锁比天工坊的上品锁还好?
“小的前些日子有幸目睹过店中两把上品锁,后来再看到东城玉器铺子里一把五簧锁,那确实,确实是有差别。天工坊也有多种式样的五簧锁,但任何一种,在簧片契合上,构造灵活上,都不能与之媲美。玉器铺子里那把锁,乃是花了三百两白银才买来的。”
苏缵已经坐不住了,他推开车门下了地,定望着三全说:“三百两银子的锁,乃是何人所制?”
“一个唤作鬼手的人。谁也没有见过他,是最近这两三个月冒出来的,他专门接富贵人家的锁器,要价都在几百两银不等,但是收到锁后的主顾,没有一个不满意的。小的原本无福目睹,是那间玉器铺子里负责上锁的伙计是小的的族兄,他知道小的在苏家铺子里上工,便让我看了两眼。”
苏缵凝默半晌,才含着诧异之色吐声:“……‘鬼手’?”
她好像变了
苏绶不知道左旸怎么那么执着于户部这批锁,下了早朝,在回大理寺的途中他又被左旸拦住,还说了些杞人忧天之语。苏缵饶是理解他担心的确有一部分事实,也经不住这么纠缠,敷衍回应了几句便避去了衙门中。但人家却还坐在门口,执意要与他来番深谈。
待午后下衙,好歹门外是没人了,苏缵沉一口气,上了回府的马车。
进书房坐下来还没一盅茶工夫,外面就说二老爷来了。
苏绶打量苏缵濡湿了的衣袍下摆,问道:“你从哪儿来?”
“昨日受大哥提醒,我日间便去了铺子里巡查,账目倒是平稳,只是我却听得件奇闻。”
“什么奇闻?”他放了茶。
苏缵拖来把椅子,在他案旁坐下,而后望着他道:“先前铺子里的伙计说,京城这两个月突然冒出来个锁器高手,专门给城中大商贾定制锁器,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他制出来的锁,工艺极高,如今已经在城中商贾之中渐渐传开了!根据锁器难易不等,他收取百两银子的报酬,众人也趋之若骛!”
苏绶端茶看他片刻,说道:“我们天工坊用于民间的锁器,最上等的锁器也不过两三百两银子一把,百两银子锁居然也有人趋之若骛,这伙计哪里听来的鬼话在那儿胡说八道?”
他有些不悦。为着这祖传技艺,他最近都快愁秃了头,在外有韩陌、左旸这样的当面给难堪,在内又苦无良策改变,此时再听得这不着边际的话,显然不能有好语气。苏家祖业虽说是遇到了困境,但不代表已到了被人如此藐视的地步。
“大哥,”苏缵凝起双眉,“此事我估摸着只怕有可能是真的。店里伙计亲眼看过鬼手制的锁,他说无论哪方面都比苏家现有的锁要强。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这锁,但仔细盘问过他,他比较锁腔,簧片等几个方面,说竟是有板有眼。”
“鬼手?”苏绶终于被牵动了心思,“他起的是这个浑号?”
“没错。”苏缵点头,“鬼手所出的每一把锁上,都有特定的两个字,说是字,但更像是两个类似鬼爪的符号,所以渐渐人称‘鬼手’。但是咱家曾祖爷被套誉为‘圣手’,他却被唤做‘鬼手’,这是已然要跟我们曾祖爷相提并论的架势了。
“浑号虽然是世人所取,但是也说明,此人多半是有些本事。大哥,这事儿咱们可不能不当一回事!”
苏绶眉头深凝,随后凛凝目看过来:“这太过荒谬了,苏家在锁道一行上称霸多年,擅制锁的各路各派底细都清楚,就算是别家有资质过人的子弟,我们也心里有数,断不可能在这之中还有人能突然之间横空出世。
“——他什么来历,不知道么?”
“据说完全没有人晓得。他行踪不定,也没有任何人见过。”
“那他们是找谁求的锁?”
“据说是南城有间铺子,可以联络上此人,但是一般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哪家铺子。
“凡是找他制过锁的都签过约定,倘若走漏风声,那这家的锁便会有许多把锁钥留落出来,也就是说,会落得几百两银子特制的锁变成废铜的下场,几百两银子或许不多,但他们却是要拿来锁住不计其数财物的库房的,他们没有理由去毁这种约定。
“而最关键的是,据说与每个求锁的商贾当面对接的人都不一样,这也就更加无从透露了。”
苏绶听得眉心成结。“搞得这么神秘,那定然是有问题了。——那伙计呢?”
“伙计在铺子里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惹恼了刘园,险些被赶出去,但是我方才发话留他下来了。”
苏绶沉气,随后道:“你立刻让他想办法弄把这样的锁过来验证验证,若是带不来,那便是带你过去亲自看看也好,究竟是与不是,此事都必须得尽快查明!”
“是。”苏缵颌首。
“还有,莫忘了打发人去京城四处探探,看看有没有别的风声?此事出现得太过蹊跷,让人难以置信,因而不排除有人兴风作浪,故弄玄虚来打压苏家的名声,从而达到混水摸鱼的目的。若果真如此,那凭他在苏家眼皮底下生事,苏家也定要使出手段来让他知道厉害不可!”
“弟弟省得。”苏缵深深点头,“我立刻找吴淳安排人前往东西南北城。”
苏绶沉气摆摆手。
这件事把本来就揉成团的思维更加打乱了,简直是突如其来的坏消息。
“对了,”这边厢苏缵走到门下,又想到一事而走了回来,“婼姐儿这次回来,你有没有与她叙过话?”
苏绶侧首:“如何?”
“没什么。”苏缵道,“我就是觉得,婼姐儿外出半年回来,似与从前不大相同了。我先前看到她与韩陌在一起。明明两人身份气势都悬殊巨大,可是她竟然并不害怕那位京城人闻风丧胆的小阎王,且还能在他面前谑笑得出来……
“明明这丫头从小到大她都很乖巧温顺,不知怎地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回起话来也滴水不漏,很是让人不敢相信。”
苏婼先前虽说对她与韩陌的交谈有过一番解释,但苏缵显然是无法全信的,只不过他也没有去深究的必要。韩陌与她之间的身份和个性的差距之大,他们再怎么接触,都不如忽然变得那样灵动耀眼的苏婼来得印象深刻。
“她与韩陌?”苏绶又看了过来,果然他对这点比较在意。
苏缵不愿节外生枝:“应该只是偶遇,不知怎么就认识了。恰巧我遇上,就让婼姐儿先回了来。”
苏绶收回目光,并没有再往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