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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被圈禁的那几个月间,宋絮清也时常寻思着裴牧曜话中的意思,在她记忆之中儿时并未同他相识,入东宫成为太子妃之后更是仅有几面之缘,哪来儿时承诺一说?
“南涧寺与其他寺庙不同,踏入寺庙的那一刻起务必谨言慎行— —”
絮絮叨叨的话飘入宋絮清耳中,听到谨言慎行四字她眉心一跳,宛若身处东宫那座牢笼之中,忙打断她:“娘,我和三殿下见过吗?”
徐氏摇摇头:“未曾。”
宋絮清狐疑,追问道::“儿时也不曾?”
徐氏深知女儿的性子,对感兴趣的事情非要问清楚弄明白,索性直接告诉她:“三殿下幼时体弱多病,祀天阁主事称其天相与皇宫相冲,不宜在宫中久居,皇后娘娘心疼幼子便去求圣上,圣上下旨允其居住于南涧寺中,今日是你初次前往南涧寺祈福,自是未曾同三殿下见过。”
裴牧曜乃皇后嫡出之子,早年间皇后经丧子之痛,二皇子与大公主尚在垂髫之年便骤然离世,因此皇后对这位体弱多病的幼子尤为在乎,得知幼子天相与皇宫相冲之后,不顾皇家祖训长跪于承天宫门外,恳求皇帝疼惜幼子下旨命国公府代为抚养幼子。
当朝皇帝尤为相信天相一说,早在祀天阁提出相冲时便已心生动摇,且皇后长跪于承天宫外久久未起,便下旨将裴牧曜送出皇宫,但并不是皇后所求的国公府,而是与皇宫遥遥相望的南涧寺。
这些都是宋絮清入宫后听到的传言,与娘亲所说的话并无出入,她眉心皱得更深,难道裴牧曜是在诓骗她?
不容她多想,马车停靠于南涧寺门前,张嬷嬷摇了摇垂挂于马车外沿的铃铛,“夫人,小姐,南涧寺到了。”
宋絮清在画屏的搀扶之下走下马车,站稳的那一刹那她眼前一亮,怔怔地望着远处光景,荡着水波的眼眸渐渐的笑意愈发浓烈。
南涧寺位于半山腰,自半山腰往外看可瞧见盛京繁荣之景,定睛一看甚至能够瞧见长街内街贩摆摊,似乎还能够看到袅袅炊烟,好不热闹。
上一世宋絮清自嫁给太子之后便被规矩圈着不得外出,那两年间她对宫外的时兴玩意儿一概不知,关于宫外所有的了解,皆是众世家夫人或小姐前来赴宴时告诉她,那两年间她的性子也被磨平,从最初的不适应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这是她回到这一世第一次出门,此情此景下才明白,她上一世根本不是不再喜爱宫外街景,而是不能出门无奈自我诓骗。
在侧门等候多时的小和尚双手合十:“夫人,小姐,寂空主持已在寺内等待二位,请二位随我来。”
宋絮清敛下激动的心情,随着小和尚往寺内走去,在踏入寺门之时,徐氏捏了捏她的手心,小声道:“记住来时娘和你说的话。”
她乖巧地应了声,“我记住的。”
南涧寺侧门距离主殿有段距离,时而还会遇见四处走动的带刀侍卫,一行人穿过竹林长廊经过七道门扉抵达主殿门口。
立于门前的寂空主持在二人走近时,双手合十微微颔首,“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徐氏拉过宋絮清,对寂空道:“这是小女宋絮清,还要劳烦主持费心。”
“施主言重了。”寂空主持抬眸看了眼一声不语的宋絮清,神色忽而一怔,脚步也不由得停了下来,良久,他出声道:“小施主心思郁结,乃思虑过度之故。”
闻言,徐氏的心倏地提到嗓子眼儿处,她侧眸扫了眼女儿,也知道这孩子落水醒来后便一副毫无生气的模样,听主持这么一说,她更为着急,“那可如何是好?”
宋絮清转动眼睛,知道性子骤然变化府内许多人都难以接受,可此刻的她也身处困境之中,她很怕,怕这不过是个梦,梦醒后她便不在这儿了。
寂空主持诧异的眸色渐渐褪去,他虔诚地拜了拜远处的佛像,继而对宋絮清道:“小施主忧思之事乃异象又非异象,此事已成既定事实,还请小施主既来之则安之。”
主持说完后便令小和尚带着二人进殿内上香,宋絮清满眼怔愣地看着主持,直到倏而响起的撞钟声将她惊醒。
她张了张嘴却问不出话来,心中闪过万般思绪,一时之间晃不过神来。
宋絮清跪于佛前,仰着脸望着座上佛像,主持的话犹在耳边。
沉默须臾,她双手撑地对着佛像磕了个响头,在心中默念道:“承蒙佛祖垂怜,给小女重来一世的机会,小女必当珍惜这个机会,远离小人,不会重蹈覆辙。”
宋絮清自认不过是这繁荣盛世中渺小如沙的一员,所求所愿不过是平安喜乐,上一世的她命丧十九年华,这一世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愿能够在这盛世中安稳度过一生。
在此之前,她需要做到远离朝堂纷争,并且查清谢子衿背后之意,上一世她同太子成婚两年有余,虽无感情纠葛但对他也还算是了解。
太子不喜女子光芒过甚,上一世便是看重她不爱争夺的性子,既然如此,她便争!
这么想着,宋絮清紧绷几日的心松了几分,只是有些事情还未理清,余光睨了眼还在礼佛的徐氏,她提起裙摆悄然起身往外走,“嬷嬷,我四处走走,娘亲寻我便让画屏去院子找我。”
张嬷嬷谨记离府前徐氏的叮嘱,正打算出声规劝时宋絮清已小跑离开,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上一世宋絮清来过南涧寺几回,对这儿还算是熟悉,只是寻了一路别说是寂空主持,就连小和尚都没有遇见一个,来时所遇见的侍卫此时也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她四处寻了约莫一刻钟,都没有瞧见一个人的身影,在驻足休息时忽而瞧见远处闪过一道身影,心中一喜正打算走过去时瞥到门扉顶端的门匾,清河院。
宋絮清脚步一顿,不再往前走。
裴牧曜弱冠之年立府搬出南涧寺,可她也知道,清河院是他在南涧寺的居住之地。
在还没有搞清楚他话语中的意思前,宋絮清暂时不想招惹到他,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甚至怕被人看到不由得加快脚步,直到走远后才松了口气找了个石凳坐下。
落水后躺太久没有出门,双腿有些受不住,她边观赏寺中美景边捶打着腿部,有些事情想通之后心思都活络了不少,就算是常见的景象在此刻都变成了美景。
“何人在那儿!”
倏得响起的声音惊醒了林间沉睡的鸟儿,鸟儿叽叽喳喳地扑腾着翅膀乱窜,这忽来的声音也吓得宋絮清手下没个轻重,拳头重重地落下,痛得她眉心都拧到一起去了。
宋絮清痛呼出声,急忙循声望去,在瞧见不远处的人影时,溢在嘴边的痛呼声止住。
微风吹拂而过引得竹林沙沙作响,裴牧曜一袭黑色锦衣立于林间,他手中持着把长剑,剑锋处凝着血光,俊美的脸庞上映着淡漠清冷的神色,恰如锋利的剑梢。
暖阳穿过层层竹林落在他的脸上,明明是冬日暖阳却并未能逐去眸中的寒意,如墨般的眼眸牢牢地锁在她的身上,凌厉的眼神似手中的利剑,誓要穿过她的身躯。
前世被利剑刺穿胸口而亡的宋絮清浑身不由得一颤,此刻的裴牧曜与她印象中的模样毫不相干,可转念一想,他筹谋多年一步步扳倒太子,哪能似面上那般随性洒脱。
她飞快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福了福身,“三殿下。”
裴牧曜没有开口,身边的侍卫在见到她正脸后眼眸逐渐缓和,“殿下,是宣武侯长女。”
“嗯。”裴牧曜将长剑扔给侍卫,眸光落在三丈外的宋絮清身上,淡淡出声:“宣武侯长女,宋絮清。”
最后三个字带着些许探究之意,炽热的眸光如同夏日烈阳,照得宋絮清浑身不舒畅,她垂下眸,“回殿下,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