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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句里九句听不懂,唯一听懂的是最后一句话——
“……你看起来很乖啊,要是你姐姐哪天不在了,你爸妈也不——”
“姐姐要去哪里?”
长篇大论中,洛烛只对这句话作出回应,带着纯粹的茫然。
然而他没能等到回答,妈妈抱着姐姐出现,将他带走了。
当天晚上,父母卧室中似乎传来零星争执的吵闹,洛烛没有细听,只是悄悄跑到姐姐房间,想要和她一起睡。
时间过去太久,现在的他已经想不起具体,却莫名有个印象——姐姐似乎有些不情愿。
那时的他们经常睡在一起,甚至能将其看作一种理所当然,她突如其来的生分反应让他感到些许委屈。
尽管最终,她还是答应了。
……
某个春季流感频繁,即便打过疫苗也不会百分百逃过,洛萤正是不幸中招的孩子之一,整整一天高烧不退,洛醒枝特地请假在家照顾她。
洛醒枝本想带女儿上医院,看看打针吊水能不能让孩子退烧,可人山人海的儿童科几乎没有落足之地,坚持在里头排队等候的结果,极有可能是排不到的同时还害女儿染病更深,纠结之下,她选择回家。
家中静悄悄,丈夫还没下班。
女儿滚烫的脸靠在她胸口,洛醒枝能清晰感到一股热气在发散,她匆忙提着在药店买的药品走进房间,意外在洛萤的床上看见小儿子熟睡的身影。
记得她们出门前,他还不在这边。
洛烛是听话的孩子,家中危险的东西、危险的地方跟他强调不准碰之后,他是不会动的,因此能让她放心地将他一人暂时留在家中。
可看着儿子脸上残留的泪痕,她突然意识到,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在全然未知的情况下醒来,发觉家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当然会感到不安与害怕。
滞后的内疚感油然而生,但眼下更紧急的是将女儿放下,以及避免儿子也被感染到,需要将他哄出去。
可被叫醒的洛烛不愿离开,只是揉着眼坐在一边,泫然欲泣地扁着嘴。
拿他没有办法,洛醒枝只好让他尽量坐远一些,柔声说:“那等姐姐吃完药,你跟妈妈一起出去好不好?”
“我想跟姐姐一起。”
“听话,姐姐不舒服要休息,不要打扰她。”
这个理由说服了他,洛烛勉为其难点点头,他看向躺在床上的姐姐,既希望姐姐能快点好起来和他玩,又在心中松了口气。
——他没有被丢下。
人的一生中,总会在记忆里留下某些不知缘由格外清晰的片段,洛萤有,洛烛当然也有。
例如那天醒来以为自己被抛弃,例如被妈妈用湿毛巾擦去眼泪的安心,例如……妈妈坐在床上抱着高烧迟迟不退的姐姐,紧张到落泪的画面。
他就坐在姐姐的书桌旁看着,胸口不知为何闷闷的,难受不已。
生病的姐姐让他难受,抱着姐姐的妈妈也让他难受。
倏地,一个莫名的想法从迟滞的思绪中闪过,他呆呆地想,要是自己能代替姐姐就好了。
小孩子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也无法具体分辨出自己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想要代替姐姐生病,代替姐姐被妈妈紧张,代替姐姐被大家在意。
担心,嫉妒,渴望……就像调色盘里搅和到一起的颜料,搅拌到最后只剩黑色。
尽管那时的他什么都不明白,他唯一能够理解的只有——他难受。
在姐姐的房间里待着,看着那幅画面,他感到莫名感到窒息。
有点……讨厌。
他像个局外人。
……
讨厌的表现是不理不睬,然而要做到却很难,洛烛早就习惯目光追逐姐姐的身影,跟姐姐分享所见所闻,以及一切异想天开的悄悄话,他根本做不到不搭理姐姐。
最重要的是,姐姐是唯一一个“依赖”他的人。她的依赖,她的注视,让他感到自己被需要着,他是重要的存在。每每回应她的需求,洛烛都能感到自己的存在一点点凝实,如同空气凝结出拥有影子的实体。
而且……姐姐依赖他,他也一样依赖着姐姐,姐姐需要他,他也同样需要姐姐。
就像在摇晃中走向平衡的天平,他能在其中体会到“平等”的滋味,哪怕那个天平到底还是没能稳住停歇,依然一摇一摆走过五年,十年,甚至更久。
想要什么呢?
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不论是糖果,玩具,还是……吻。
道路的分歧出现在面前,一方是姐姐一如既往的需要,一方是父母乃至世俗的认可。
他毫不犹豫做出选择。
人不能太贪心,大人们从小就这样教育他。姐姐要他,那他也一样,有姐姐就够了。
那场雨中突如其来的吻,将他对父母目光的憧憬彻底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