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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瞧着眼下的局势,兴许无需一两年,朝局就该彻底明朗。在文素素铺子里做事的人多,为了稳定,定不会拿他们如何。结亲就不同了,牵扯太深,到时候撇不清。朱二一向听朱大学士的话,当即对明氏道:“你还不去,记得别说错了话。”明氏莫名其妙,朱大学士与朱二的吩咐,她不敢不从,忙去了朱蕙娘的院子。朱蕙娘从回到府里,就心灰意冷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天黑下来,屋内也没点灯。明氏看到黑黢黢的屋子,哎哟一声,“快掌灯,蕙娘你向来懂事孝顺,怎地还闹起了别扭。”丫鬟点亮了灯盏,朱蕙娘惨白着脸,转动着眼珠子,望着嘴皮翕动的明氏,她的话一句都没能听进去。明氏总是念叨抱怨个不停,朱蕙娘以前都会好脾气听着,也只有她,能听明氏的抱怨难过。“你祖父阿爹同意了你去做事,明日让我陪你一道前去签契书。”朱蕙娘盯着明氏的嘴唇,费力地集中起精神,哑声道:“阿娘,你再说一遍。”明氏嗔怪地拍了下朱蕙娘,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将朱大学士的话提了几句。“唉,年岁大了就不好说亲,我不懂你祖父为何会这般安排。不过,长辈之命不可违,你祖父答应你去云秀坊。你且就去吧。以后你要好生做事,要是做得好,定亲时也能拿出来说道说道,年岁大婆家也不会嫌弃。以后你嫁门好亲,拉扯一下你的兄弟侄儿们,你们日子都过得好,我与你阿爹也就放心了。”朱蕙娘冰凉的身子,渐渐恢复了暖意,眼泪滚滚而下。明氏如何说,朱蕙娘都不在意。她不恨明氏,对她早已失望透顶,直到麻木。只她以后的女儿,女儿的女儿,她们不会再遇到明氏这样的母亲,这就足矣。翌日,明氏与朱蕙娘一道前去了云秀坊。许梨花只当昨日什么都未发生,与郑明茵那样,签订了契书,再陪着她们进宫见了文素素。紧盯着朱蕙娘的璟郡王,很快得知了消息,霎时震怒。他的妻子,岂能出去抛头露面,做些仆从泥腿子的活。云秀坊是文素素的铺子,朱大学士此举,就是投靠了文素素,与他为敌了!璟郡王懊恼得快呕血,恨恨地想着,待齐瑞亲政掌权,他要灭了朱氏,到时候,休说做正妃,他白玩玩可以,做妾他都不要!这下,璟郡王足似条被激怒的野狗,从早到晚,在京城奔波不停。首先,他前去了洪运善的宅邸,谁知人去院空。守门的老翁告诉他,洪运善刚领到了礼部祠部祭享的差使,松江府传来祖父去世的消息,他已经连夜赶回去守孝了。璟郡王一听,那股冲天之怒之上,添了层兴奋。洪氏掌家的去世,洪氏在松江府的盐,这般大的一块肥肉,只怕有无数人盯着。他得抓紧些,让齐瑞早日亲政,到那时,谁敢与他抢?璟郡王赶去太学,得知施道悯逃学被施仲夫抓住,他挨了板子,还躺着下不了床。嘲笑暗骂了一通施道悯没出息,璟郡王想到了孔定僵施仲夫殷知晦等人,他都悉数否定了。他要做从龙之功第一人!璟郡王将玩得好的十多人叫到璟郡王府,密谋了一气。随着中秋节逐渐临近,秋收之后,果子香甜,京城到处热闹无比。不知从何处起了消息,文素素残害齐瑞的生母。齐瑞身为皇帝,生母却一直没能追封皇后,太后,皆因文素素将其害死,用符压着其坟墓,棺椁。齐瑞的生母追封皇后,太后,坟墓便要重新按着规制修葺,与先帝合葬。当年先帝去世,文素素借口不够钱粮,先帝的棺椁久久未能入土未安,是因着文素素心虚,恐其被压着的魂魄,前去找先帝告状,前来找她索命。八卦总是传得特别快,说得有板有眼,给中秋节的气氛,更添了高潮。“真是最毒妇人心啊!”“当年先帝修陵的事是闹了许久,这般一看,还真是如此。”“若圣上的生母仍在,哪轮得到她一个乡下来的寡妇临朝摄政?”“圣上的外家今何在?丰裕行,当年可是薛氏的产业。”“圣上过完年,虚岁就十九了,尚未选后大婚。这里面没有猫腻,任谁不信!”也有无数人反驳,“子不语怪力乱神,纯属无稽之谈!”“我们都亲眼目睹过,太后娘娘光风霁月,磊落坦荡,岂是尔等口中的奸佞小人。”“咱们这些从江南道来的商人,要给太后娘娘塑金身,若没有太后娘娘,咱们的买卖赚不到钱,你们也买不到便宜的货!”“咱们穷人的摊派少了,徭役摊派也少了,无论如何,我们都只认太后娘娘,只太后娘娘拿我们当人看。”“京城那些世家贵人子弟,不敢随意欺压人了,有太后娘娘镇着,替我们做主呢!”双方吵闹甚嚣尘上,文素素仿若未闻,朝堂上诡异的平静。中秋节这天,宫里照常举行筵席,宴请朝臣百官。今年,除了朝臣之外,还多了五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以及她们带来领筵的儿媳妇女儿,年轻儿孙们。广场上搭满了帷棚,遮挡秋日的太阳,大家依次坐在几案前,内侍宫女们端着果子果酒月饼,流水般穿梭在其中。
文素素与齐瑞身着衮服,出现在众人面前。礼部主客司的官员念完骈文,文素素抬手举杯,大家共饮了杯盏中的酒。“都随意吧,过节就图个轻松愉悦,拘束着就没劲了。”文素素笑着道,在几案前坐下了。齐瑞随后坐下,将酒盏放在案几上,双手垂落在了身前。文素素认真剥着石榴,秦谅急匆匆走了上前,低声回禀道:“娘娘,皇城外有太学学生在喊话,称要拨乱反正。”齐瑞拉长耳朵,没听到秦谅的话,不过他从秦谅的反应来看,心里大致有了底。璟郡王也朝他们看了来,两人目光对上,很快便分开。待秦谅退下,似乎召了宿卫出去了,璟郡王手中的酒盏掉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齐瑞的心抖了抖,璟郡王几人,举着雪亮的匕首扑了上前。齐瑞放在案几下的手,几乎同时朝着文素素挥去,凄厉喊道:“毒妇,还朕阿娘的命来!”只电光石火间, 变故陡生。坐在前面的勋贵重臣,目睹着齐瑞疯了般,拿刀刺向文素素, 惊骇得呆坐在那里, 连话都说不出来。殷知晦的位置在几个年长的齐氏宗亲之后,他瞳孔猛缩, 下意识看向神色淡定的文素素, 心直直下坠。最上首的御座前, 齐瑞与文素素并排而坐,伺候的内侍宫女,青书琴音离得有约莫有十余步远, 正在与宫女内侍低声说话。李三娘与杨嬷嬷被安排前去照顾齐珏齐岚几个姐妹。伺候齐瑞的内侍黄腾达与朱金才双目圆瞪,似乎惊吓过度,站在那里簌簌发抖。璟郡王几乎与齐瑞同时动作, 他们行动迅速,转瞬间就举着短刀,冲杀到了御座前。殷知晦大吼一声,踢开几案往前冲:“圣上,住手!护驾, 护驾!”冰冷的铁腥气,卷起凛冽的杀意,直扑文素素面门。齐瑞几近疯狂,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 杀了她!大婚之后,也不一定能亲政。只有她死了, 他才能成为大齐真正的皇帝!胜者书史,史书上为了争夺大位, 宫变事件屡屡发生。他为了齐氏的社稷江山,手刃妄图危害大齐江山的毒妇,他会成为千古明君!她一个上了年岁的妇人,怎是年轻力壮他的对手!文素素头微偏,身子后仰,匕首擦面而过。齐瑞太过用力,一下收势不住,朝紫檀矮案上扑去。“贱人,贱人!”一击不中,齐瑞不禁狰狞怒骂。刚开始动手时,齐瑞浑身绷直,着实太过紧张。只匕首挥出,齐瑞感到浑身都颤栗。不是害怕,是痛快,发泄,长久以来累积的恨意,在这一刻彻底得到了痛快淋漓的宣泄。“哈哈哈哈!”齐瑞发疯般狂笑,他年轻反应快,手在矮案边缘一撑,扭转身,手上锋利的匕首,狠命朝文素素挥去。杀了她,他便留下了不世之功。依附她的兵马,朝臣官员,他们除非想要造反,都得对他俯首称臣!文素素的确有点本事,从她身上,齐瑞多少学到了一些。各路兵马,是为了守护大齐,也是互相牵制,除非八路兵马一同起兵,否则,只靠着一两路,成不了气候。就如大齐八路兵马的领将,对文素素也并非全部臣服,对着她临朝听政,依旧老老实实守在驻地。大齐的天子掌兵权,就算是对她再忠心耿耿,他才是大齐正统,他们休敢动一兵一卒!突然,齐瑞后背猛地一震,他握着匕首的手停在了半空,旋即,剧痛袭来,手无力垂落,匕首哐当掉地。“喀嚓。”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楚传入齐瑞的耳朵。“啊!”齐瑞痛得嚎叫,扑倒在案几上,酒盏杯盘掉落一地。血顺着齐瑞耷拉的手臂滴在地上,殷知晦耳膜狂跳,紧盯着地上的那团殷红。他挪动着僵硬的步伐上前,与涌上前的玄衣宿卫迎面相撞。宿卫无视殷知晦,挥舞着陌刀冲上前,拉开翼翅阵,对着冲向文素素的璟郡王一行,挥刀毫不留情砍去。璟郡王对着宿卫,神色惊恐,手上的刀都快握不稳。有诈!肯定有诈!璟郡王吓得双腿发软,短刀都快拿不稳,掉头就逃:“救命,救命,饶命啊!”他们这群纨绔子弟,岂是大齐最令人闻风丧胆宿卫的对手。锋利的陌刀,狠狠朝璟郡王他们砍来。殷知晦怔怔转过身,望着眼前绞杀的宿卫,他立在那里,周身冰凉,脸色惨白如纸。陌刀挥过,惨叫连连。璟郡王看到眼前溅起的血珠,在秋阳下,仿佛盛放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