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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先生捧着热茶,叹了口气,将朝堂上几方的争斗说了:“王爷被官员参奏了,都是因着丰裕行之事。京畿周围陆续报了灾,今朝的粮食价钱,比昨日贵了不少,丰裕行是京城乃至大齐的马车到了周王府门前, 车夫刚停车,裹着一身厚皮裘的李大掌柜便从车里跳了下来。地上结了冰,他整个人往前铺去, 结结实实摔倒在地。小厮大惊, 回过神忙上前搀扶,李大掌柜自己已经爬了起来, 瘸着腿往门里奔。门房忙追上去, 李大掌柜头也不回道:“快去, 我要见王妃。”李大掌柜经常来王府,门房见他不见往常的稳重,知道出了大事, 不敢多问,忙飞奔进去禀报了。周王妃正在清晖院听婆子们回禀差事,四岁的福姐儿乖巧依偎在她身旁, 嘴里含着糖,左右脸颊都鼓鼓囊囊,看上去可爱极了,像是一只贪吃的小松鼠。门房奔进来,“王妃, 李大掌柜来了。”周王妃皱起了眉,训斥道:“冒冒失失成何体统,请他进来吧。”门房缩起了脖子,退出屋一个转身, 差点与李大掌柜撞上,他懊恼地道:“王妃在里面, 请李大掌柜进去。”李大掌柜顾不得门房,上前打开帘子进了屋。周王妃见李大掌柜身上沾满了污迹, 惊讶地道:“这是怎地了?嬷嬷快打水进来,李大掌柜先洗漱一下。”罗嬷嬷忙要出去张罗,李大掌柜摆了摆手,焦急地道:“王妃,出大事了!”周王妃神色微沉,斥退了屋子里的婆子丫鬟,看着一旁的福姐儿,示意李大掌柜继续,她则将福姐儿搂进了怀里。李大掌柜喘了口气,道:“王爷被参奏了,说是丰裕行发灾难财呐!”周王妃愣住了,道:“丰裕行怎地就发灾难财了,这些年来,丰裕行粮食的价钱,算不得最便宜,可也绝不是最贵!我看那些人就是眼红!再说,王爷被参奏,也不是一次两次,圣上还亲自过问过丰裕行的买卖。瞧你这般着急忙慌的,失了方寸,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哎哟,王妃!”李大掌柜急得一拍手,苦着脸道:“此次不同以往,雪下得这般大,京城京畿一带遭了灾,粮食柴禾的价钱,一会一个价,蹭蹭上涨。丰裕行跟着只涨了不到两成的价钱,可丰裕行铺子多,打眼。其他好几家粮食铺子都关张了,我了解了一二,他们的粮食的确不够了。这下一来,所有的人都涌入了丰裕行买粮。这卖吧,是照着原来的价钱卖,还是照着现今的价钱卖?照着原来的价钱卖,库房的粮食,最多撑得了两三天。照着现今的价钱卖,王爷那边被参奏,岂不是给王爷添了实证?”大雪天路不通畅,丰裕行若沽清了库房的粮食,一时半会也从外面调不进来,本该赚的利没了不说,铺子没了粮食,还得关张大吉。做买卖就像是打仗,觊觎眼红丰裕行的粮食铺子,会趁着这个时机,蚕食掉丰裕行的份额。周王妃跟着紧张起来,问道:“王爷那边可有消息?”李大掌柜道:“七少爷差人来知会过几句,只是这件事,背后秦王与福王一起推波助澜,王爷现在也为难。朝堂吵着要限制粮食价钱,丰裕行这时就处在风口浪尖上。若只是参奏王爷,我也不放在心上。要是真限制粮食价钱,王妃,这才是大麻烦啊!”
周王妃略一思索,便想到了朝廷若这般做,丰裕行就真正万劫不复了。朝廷限制粮食价钱,有粮食的定不会拿出来。丰裕行却不得不拿,丰裕行的粮食,只是车水杯薪,根本解决不了眼下的灾荒。周王妃不安地道:“朝廷的官员,不会那般蠢,圣上定也不会同意。”李大掌柜苦笑道:“朝廷聪明人多得很,就是聪明人多了,才会想出这些法子。若换作王爷,也会这般做。死几个穷人不算啥,咱们丰裕行做的是粮食买卖,有粮不拿出来,脊梁骨都会被戳断。朝廷哪怕限制粮食价钱,别的粮食行,要卖的,也是高价出售,咱们丰裕行却不敢,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们铺子啊!”丰裕行能有今朝的规模,离不开周王府。只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周王妃沉吟了下,道:“你去找七少爷探探口风,将其中的厉害说清楚。朝廷不能限制粮价,必须放开,有利可图,方会有源源不断的粮食涌入京城。”李大掌柜擦了把汗,苦巴巴道:“我也这般想,只是王妃,秦王府这次来势汹汹,先前铺子门前,已经有人来闹事,骂丰裕行是蠹虫,窃国贼。还有几个穿着长衫的酸儒读书人也跟着在骂,说是丰裕行为富不仁,假惺惺布施,实则打着赚大钱,不顾穷人百姓死活的主意。”“好她个徐八娘!”周王妃气急,沉声怒斥,“肯定是徐八娘的主意,她才是假惺惺假仁假义,锦绣布庄赚的那些脏钱,她也不怕夜里睡不着!李大掌柜,你找人去,到锦绣布庄去闹,天寒地冻的天气,百姓无衣御寒,锦绣布庄那些皮裘绫罗绸缎,却卖那般贵的价钱!还有闵穂娘,她成日清高得很,却满肚子的坏水,福王肚里那点墨水,毛笔都湿不透,却被她硬生生吹成才高八斗,养着几个没脸没皮的读书人替他们夫妻脸上贴金,呸,真是不要脸!读书人,呵呵,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哪个读书人跳得高,就把他脸皮给撕下来!我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李大掌柜呆住,福姐儿歪着脑袋,圆滚滚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周王妃,似乎是被吓到了,拽着她的衣衫,怯生生喊道:“阿娘。”周王妃回过神,低头对着福姐儿挤出一丝笑,道:“福姐儿别怕,阿娘打坏人呢。”福姐儿嗯了声,一头扎进了周王妃的怀里。李大掌柜回过神,为难地道:“王妃,无论找读书人的麻烦,还是去锦绣布庄前面闹,只一时的热闹,恐怕无法彻底解决麻烦。这件事,可要先请示王爷,同七少爷通个消息?”周王妃沉默了片刻,凛然道:“丰裕行终究只是商户,没了丰裕行,王爷可再纳身家丰厚的侧妃,圣上可再扶持一家,丰裕行却是我薛氏的产业,绝不能毁在我手上。徐八娘闵穂娘既然敢如此,不如与她们拼了!”李大掌柜惊骇不已,见周王妃神色狠戾,不敢再多说,暂且应下后,告辞离开。周王妃搂紧福姐儿,一下下拍着她的背,轻柔地道:“福姐儿别怕啊,阿娘在打坏人呢。阿娘会保护好你。乖,别怕。”福姐儿奶声奶气地道:“阿娘,哥哥呢?”周王妃道:“哥哥在读书,哥哥没事。”福姐儿懵懂地哦了声,倚靠在周王妃面前,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闭上眼开始打瞌睡。周王妃一下下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她,怔怔失神。要是丰裕行倒了,齐重渊凉薄,本来就不待见她,她这个王妃对他来说,就毫无用处。齐重渊只有瑞哥儿一个儿子,殷贵妃当做眼珠子般看待,他不会有事。福姐儿只是女儿,齐重渊却有三个女儿。李大掌柜离开周王府,上了马车,略微沉吟一下,道:“去卫国公府。”马车朝着卫国公府赶去,到了东南角的院子,李大掌柜从马车上下来,门房奔出来,他道:“两位先生可在?”门房道:“蔺先生在,李大掌柜可要找他?”李大掌柜点头,大步朝着蔺先生所住的偏院走去。蔺先生在屋内听到他到来,忙迎了出屋,瞧着他神色不对劲,挥手斥退小厮,进屋后招呼他坐下,替他斟了盏茶,道:“老李,瞧你火急火燎的,嘴皮都干裂出血了,快吃口茶缓缓。”李大掌柜端起茶吃了口,叹了口气,道:“老蔺,丰裕行的事,估计你也清楚。我这心啊,总是放不下去。”蔺先生瞥着他,道:“瞧你这话,还有王爷与七少爷在呢,你怕个甚!”李大掌柜一下俯身靠近,冲着他道:“丰裕行是丰裕行,王爷是王爷,七少爷是七少爷!”蔺先生干笑着,抬手遮挡喷到脸上的口水,“好生说话,好生说话,瞧你,又着急上火了,指定得被王妃训斥。”李大掌柜肩膀一下缩下来,道:“我刚从王府出来。王妃说,她要与秦王妃福王妃拼个你死我活!”蔺先生瞪大了眼,“怎地就闹成这样,要拼个你死我活了?”李大掌柜将铺子里发生的事,周王妃的吩咐,一字不落仔细说了,“王妃震怒,我不敢轻举妄动,要是王爷知晓,王爷不同意,唉,王爷”齐重渊震怒,指定会迁怒周王妃。薛老太爷在老宅,离京城约莫一天的路程。他是京城的大掌柜,周王妃要是受了牵连委屈,他这个大掌柜也坐不稳当。蔺先生打量着他,慢吞吞地道:“朝廷尚未有定论,究竟如何赈灾。我觉着,这次秦王福王不会如愿。”李大掌柜怔住,上下仔仔细细,将蔺先生打量了一遍,“老蔺,你为何如此笃定,可是朝堂那边又有变故了?”文素素拜托交待的事情,蔺先生自不会告诉李大掌柜。“我说了,王爷能赢这一场。”蔺先生斩钉截铁道。昨日从乌衣巷离开,两人便去找了殷知晦,详细回禀了见文素素之事。殷知晦当时二话不说,照着文素素的主意,迅速写了折子,已经呈给了圣上。圣上要江山永固,能平稳渡过,当然不会乱了京城京畿,平白无故损伤百姓的性命。蔺先生对文素素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毫不怀疑她能赢。“我刚从宫里出来。”蔺先生起身走到案几边,将布囊拿在手中,道:“走,我正要去乌衣巷,顺道带你去见见文娘子。”李大掌柜骇然,道:“去见乌衣巷那位?”蔺先生斜乜着他,不悦道:“瞧你这副模样,乌衣巷怎地了?你瞧不起乌衣巷那位?”李大掌柜干笑道:“我怎敢瞧不起乌衣巷那位,老蔺你别胡说。我现在一头雾水,我是来问你讨主意,你怎地要带我去乌衣巷了?”蔺先生老神在在地道:“我替你拿不了主意,乌衣巷那位能!何况,”他停顿住,嘴角下撇,“你挠我一下,我回你一巴掌,闹来闹去成何体统,打蛇打七寸,不打得人伤筋动骨,就别轻易出手!只为出一口恶气,着实太不划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