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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思乡心切吧,清如想,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好好看看风景,倒是脑海里不停翻涌着与李佑城在一起时的种种场景,他是她的风jsg景,永远都是。清如掏出临走前李佑城递过来的东西,是一封厚厚的信笺,用的是蜀锦,褐色云龙纹样。是他从王宫宝龙寺翻出来的,舒王写给滇王的密信,滇王本想以此要挟舒王继续掏钱养兵,也想以此来谄媚太子一派,制衡舒王。本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只可惜,李佑城快了一步。“我想,你到了长安,这些东西应该会用到,你背后之人,要的就是这个吧。”他说的云淡风轻,可拿到这重要密信的过程,并不轻松。他没有告诉许清如,他在滇国王宫做下的事情。实在太过血腥。大开杀戒,捉拿当年叛党,押送俘虏……才几日,他便成了嗜血的魔。王宫如一滩肉泥,贵族和禁军混战,世子和二王子双双殒命,无数人死在白色高墙之下。李佑城留了滇王,那是长公主特意交代的,她要亲自取下郑墨司的头颅。他快马扬鞭,向着热海而来,过无量山的时候,带兵屠了神花教的主力,遣散了还算识大体的花农。而那些拒死不降的,一律问斩。他如此杀戮,如此疯魔,他的阿如是绝不会喜欢的。于是他缄口不提此事,也知道自此之后,两人再无可能续前缘。可是他不甘心啊!他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哪怕只有一次,只有一天,管他什么伦常理法,找到她的那一刻,他才终于释怀,也庆幸,她同意了。马车轮轧在扬尘的驿路上,风声变紧,树木萧瑟,天高云淡。已经过了十日,看来,离长安不远了。清如抚摸着信笺,就像感知他的心跳,泪水再次涌出眼眶,她心里清楚,这一次他们真的不会再相见了。其实,在热海的时候,她好几次想问出他的身份,可话到嘴边又停顿。她只好试探:“你有没有想过,去长安看看。”“没有。”他回得爽利,暗自鄙夷,“那地方有什么好?不如这里自在。”“繁华、便利、富足……美女如云!”清如脱口几个自认为不错的理由。李佑城笑笑,刮了刮她倔强的鼻尖:“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贫富悬殊……还有,人情淡漠。”他顿了顿,回头看她,又补充道:“当然,我乱猜的。”清如明白他的意思,也许他在此处隐居,不是要建功立业,而是保护自己,长久活下去,不再去趟皇室的浑水。是啊,他若是真回去了,算什么呢?曾经高高在上的王爷,享受的是塔尖待遇,回去看见熟悉的街道和建筑,只能触景伤情,悲从中来。而且,谁又识得他呢?何况,他是如何从长安来到滇地的,清如并不知晓。“我有我的计划,你有你的生活。白蛮归顺,你回去后,圣上定会嘉奖你,将你优待起来,到那时,你想要什么都行,也会有官家子弟求亲,圣上定会为你谋一个好婚事……”他微微叹息,却不是因为不舍得,“是我负了你,阿如,此生终究是我负了你,我竟还卑鄙到留你在热海,我……”四目相对,清如吻住了他,“我愿意的,也不会后悔。”就算做不成夫妻,至少他们拥有过彼此。车马忽然停下来,侍女来报:“公主,前面就是昭陵。”昭陵,离长安不远,那是邕王长眠的地方。清如缓缓下车,独自一人走进邕王陵寝,侍女怕不安全,要跟着,清如没有准允,只说自己想与他独处一会。等出了陵寝,她并无异样,脸上也没有泪痕,侍女好奇问为何参拜陵寝不伤怀?她说我来了,里面的人高兴得很,有什么可伤怀的?侍女不敢多问,只觉得头皮发麻。又过五日,一行人终于到了长安南郊,离明德门不到一里,高耸的城墙门楼在午后阳光下矗立,仿佛能听见长安城内,市坊街头的无尽喧哗。不远处,从明德门飞驰来一队人马,沙土被卷起,该是跑得很急。护送清如的卫队本就是上过战场的白蛮族战士,见这场面立即进入戒备状态,矛头直接对准前面人马。清如见车马顿住,心想怎么进个长安城也和去滇国似的,越到跟前,越出事。还没等自己细琢磨,就听马车外有人高喊,一声接着一声。“阿如……阿如!”这音色她是熟悉的,忙扯开帘子,瞧着那队人马由远及近,领头的人骑着匹白色良驹,上面挂满了珍宝配饰,亮闪闪的,差点闪瞎她的眼。陆简祥,兵部侍郎陆执家的幺子,陆三郎。他身下的马儿跑得过急,导致他到了马车跟前也没有稳稳停住,差点把自己给趔趄出去。“阿如!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太好了。”陆简祥翻身下马,迫不及待跑过来。清如也下了马车,让周身侍卫撤到身后,说没关系,大可放心他。“三郎,你怎么来了啊?”清如瞧着他衣冠不整,想必又是从家里执拗着跑出来的,陆父怕他出事,又跟派了这么多家奴。“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她稍稍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陆简祥个子很高,他比清如小三年,有着从少年到成年转换的勃然之气,且生得好看,骨架匀称,皮肤白皙,又被家人时时宠着,从小锦衣玉食,是颇为典型的长安贵族郎君。不像邕王少年老成,自小被人顶礼膜拜,时时流露出慑人的疏离威严之感,也不像李佑城,男人气很重,沉敛中透着一股阴戾,仿佛永远运筹帷幄,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而见到这一位,清如才感受到了真的轻松。他的笑就像这午后的日光,清清爽爽,明媚不妖。“自你和亲去,我便偷偷派人跟着,我才知你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受了多大的委屈!”他试图接近:“好在阿如命大,还是平安回家了。如今,这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你回来的消息,是我让人放出风去的,我绝不允许坊间的人对你胡言乱语,说你死了,我要保你清白。”“原来如此。多谢三郎挂怀,而且……”清如苦笑着皱眉,清嗓道:“滇地有好多鸟,拉好多屎,物产也丰富,未来前景广阔,市场大得很。”“哎呀,阿如,你看你,说点什么又扯到钱上去了!”他嗔怪,“你可曾想过我呀?我每时每刻都在惦念你!”拽她袖子,拉拉扯扯,似委屈得很:“你现在回来了,我明日去你府上提亲,可好?” 041 风华许清如不明白,究竟是怎样一种意志,可以让人在屡次受挫后还能坚持本心。面对他的告白,她竟异常感动,也愧疚万分。“三郎,按年岁,我应该唤你一声‘阿弟’”。“可你从未唤过我‘阿弟’,你都是叫我三郎。”“你我自小就认识,相熟多年,不仅是挚友,更是亲人。”“你也知道你我二人青梅竹马呀。”“退一步讲,就算你我情投意合,可碍于身份,陆侍郎是绝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可现在不一样了啊,你有昭安公主的封号,名分在那,谁敢说我们不合适,阿如,你不会嫌弃我配不上你吧?”清如缓缓呼气,她这个公主名分含了多少水分,长安妇孺皆知吧!何况……她说不出口,何况自己已不再是处子之身。陆简祥情真意切,苦苦哀求,家奴过来挽住他,他垂死挣脱,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群人乱作一团,只听有人喊三郎勿要想不开,寒光一闪,削铁如泥的鱼肠剑就抵在了他喉口。“都退下!”他喝道:“谁要再拦我,我就一剑刺下去!”众家奴纷纷跪地,哭嚎着说三郎勿要冲动,想想生病卧榻的家主……清如见状,忙稳住他说:“三郎,别伤了自己,咱们有什么话找个机会好好谈。”“阿如,”他声音缓和很多,面色恢复平静,含笑的丹凤眼凝视她:“你我已错过两次,本以为会错过一辈子,可上天还是将你送回我身边,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他说的如此恳切,若这个时候再刺激他,万一真发生过激行为,那真是得不偿失。再者,若是这么僵持下去怕是会误了入宫觐见的时辰。她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来朝贡的白蛮使臣想。于是她当机立断,说你要是说通了你父亲同意娶我进门,那我便依了你。话音一落,陆简祥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又很快恢复雀跃。清如便知此言起效,顿时吁了口气。陆简祥的父亲陆执是出了名的朝堂老顽固、保守派领袖,让他同意自己儿子娶一商贾之女,无疑给他判了死刑,定会因为对不起列祖列宗,饮恨自戕。定亲的事情有的是日子慢慢磨,眼下最紧要的是立即进宫面圣。在明德门换了文牒,便进入朱雀大街。朱雀大街长且阔,一眼望不到头,尽头直通长安皇宫的朱jsg雀门,这条开阔笔直的街又叫天街,中间行车马,两侧走人,沿街还有林立的店铺,街的两畔植槐树,排列整齐,枝桠茂密,官府差人修剪、除虫、养护,金贵得很,长安百姓遂起俗号“槐衙”,另有曲江池边成行排列的柳树,亦有俗号“柳衙”。深秋时节,槐树叶子落尽,只剩形状诡异的枝桠高高伸展,马蹄将风干枯叶踩碎,它们便如碎金般铺了一路,算是为天街抹上一笔重彩。长安这座城市,规整的坊市结构和古雅的建筑撑起全部骨架,繁华是它展示给世人的面貌,先进的文化与文明才是其经过岁月沉淀后的精神和灵魂。盛世国都,两百年风华依旧璀璨。清如自小长在这里,熟悉长安各处地理,除了皇宫去的少,由于经商缘故,其他各坊市都有熟人。此刻,风劲云舒,呼啸过耳际,她能瞥见天街上的游人百态。新帝登基后推行新政,厚待周边归顺各部,对附属国的政策也很宽容,这么一会功夫,清如已经看见了十来个新罗人、胡人和倭国和尚。越近皇城,白衣举子就越多,这几日赶上殿试,不管有没有资格进到皇宫大展身手,这些书生们也愿意在此处沾沾皇家龙气。进入皇宫的第一道门便是朱雀门,白蛮使臣及护卫队全部在此卸甲等候,等官员通传后才能进入下一步。皇城是百官办公的地方,尚书省、鸿胪寺和六部等衙门全部居于此处,由于在宫城的南边,又叫“南衙”,著名的“南衙十六卫”也在此处办公。皇城与宫城紧邻,四面均被高十八米、厚十米的宫墙围起,从皇城的朱雀门到宫城的承天门,有一条纵贯南北的大街,叫承天门街。这些办公机构就拥挤庞杂在承天门街的两侧。许清如有点不太适应,这种感觉自长安外郭进入内城就开始了。可能已经适应了滇国地广人稀的环境,突然面对冗杂市井和威严宫阙有点不知所措,无法自处。不一会,有人来回禀,说是皇帝在太极殿殿试已毕,稍事歇息后,再来召见昭安公主和白蛮使臣。可就算这个空档也不闲着,鸿胪寺卿领着一众官员忙来忙去,安排白蛮使者相关事宜,无非是辨其高下之等,享宴之数,看看其朝贡之物市价多少,好提前安排回赐。清如瞧着这些人面色并不和善,定是因此次朝拜太匆忙,完全处于计划外,导致他们慌了手脚。滇国战乱刚平,白蛮复国还未定,他们就急匆匆过来,鸿胪寺实在不知道如何招待才算合乎礼数。她也被请进附近的一处留给尊贵客人的雅舍吃茶,等着接下来的召令。屁股还没坐热,茶点也只吃了半块,一年轻小太监就要叫她走。清如实在饿的不行,这一路也没带多少干粮,加之宫廷茶点享誉国都,让人垂涎,就这么走了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