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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音音好像掏心窝子一样诚恳劝道:“公主,臣女这才说这丫头打不得动不得,她身上带着咱们大历朝的福气呢,您这打了?公主您如何自处呀!臣女决不能明知如此却看着公主做出不妥之举,为了公主声誉,臣女就要忠言逆耳呀我的公主殿下!”
“臣女可不是那等只会阿谀奉承利用公主之流!”说到这里才又瞥了一眼一旁要跟她拼命的谢汝臻一眼。
“臣女誓死守卫人美心善的七公主清白无暇的声誉!”
满园子宫人:
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谢二小姐身后那位为国敲木鱼的婢女,而听着自家小姐信口胡扯的橘墨已经顾不上害怕担心了,羞红了脸:她早就知道,她家小姐,跟旁人——不一样。
七公主再傻,也知道对方就是糊弄自己,此时她怒目指着谢念音,却只憋出一个:“你!”
音音恭敬有礼地瞧着公主,目光关爱又诚挚,心里却在想,好好一个公主,词汇量这么小,翻来覆去就会指着别人鼻子说个“你”,果然受宠呢,只用一个“你”就够她顺风顺水活这么大了,真是可爱得让人羡慕呢。
可这样的,要说在那位陛下面前多受宠,她可不信。
年底到了,宫里到处张灯结彩的,今日也是蓝天白云的好日子。
也是在这样一个久远的好日子里,已逝的先皇后,她的姨母抱着她看宫灯,就告诉她过:陛下呀喜欢聪明会说话的人,得很聪明,很会说话才行。
这边七公主见自己的好友受了这样大委屈,她再是人美心善——,呸,她再是大度不想跟谢念音这样的疯子计较,也得计较到底了。
到底给闹到了陛下面前,近些年一心修道想要升天的陛下连朝会都很少出席了,结果居然要为小儿女之间调解矛盾,倒是新鲜有趣。
昌德帝也好奇谢家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如今什么样子,毕竟是当年他的皇后最疼的孩子,能看顾还是要看顾一些的。他也隐隐记的,当年下头乌压压一堆孩子里,倒是这孩子还有些意思。
正好圆满完成一个七七四十九天的大修行,昌德帝感觉身轻体健,索性传进来见一见。
听到七公主委委屈屈告完状,又看了一眼旁边红着眼忍着委屈的谢家大小姐,穿着青衣道袍的昌德帝这才认真看向了谢念音。
果然还是记忆中那个机灵孩子,当即跪下请罪:“惹公主不快,就是臣女的不是,臣女甘愿受罚!”
昌德帝挑眉,毕竟大将军归朝在即,这样机灵的孩子不会不知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他这个当皇帝的也要偏袒她几分,哪知道她居然如此利落就认了罚,昌德帝捻着长长胡须问:“果真甘愿受罚?”
跪地少女当即挺身回道:“自然,皇家尊贵,该罚,陛下请不要仁慈,狠狠罚!”
少女声音又软又娇,说到这里犹如小狐狸一样,漆黑干净的眼珠子滴溜一转,就这面直接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道:“只是,子不教,父之过。臣女有错,但臣女为国祈福,不好罚的,陛下可以罚我爹呀,我爹有钱,陛下罚多少俸禄都不怕的!”
一句话就让谢汝臻拳头都硬了,可在这清虚殿里,天子脚下,她可不敢插话。
昌德帝似乎觉得有趣,俯身看向谢念音,问道:“就这么想朕罚你爹?”慢慢道:“恨你爹?”
谢国公府仙人一样的三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金陵无人不知,为了那位婢女当年的三公子可是视国公府出身的正妻如粪土一般,如今十几年过去,再说起来,竟也成了后来人的美谈。
陛下这话问出,所有人都看向了谢念音。
音音恭敬看向陛下:“怎会?为人子女哪有恨父母的!”
“说实话。”昌德帝不动声色,满堂更静。
音音认真想了想,苦笑道:“陛下,怎么办,我爹这样折辱我娘,我恨不得百般跟他作对,可到底却不是恨,而是想要我爹看到我。”
先还精神奕奕的少女一下子低落了,娇软的声音都凄楚了:“他对我娘那样坏,可我——”少女攥了拳头,望着昌德帝:“恨不起来,只渴望他能疼我,他是我爹呀!没有子女不渴望父亲疼爱的。”
说着少女目光燃起了火:“陛下让我说实话,我就说实话,要说恨,有的!可我到底只恨旁人——。”说到这里她还含泪瞥了一眼谢汝臻,简直把谢汝臻气死了。
音音好像思索,慢慢道:“就是再恨曾令我娘颜面尽失、日日苦痛的人,也当藏起来,毕竟如今她也是我的长辈。人人都如此,不是吗?”
她抬头,振声道:“可陛下是天子,是能与天沟通的人,什么事儿都不该瞒着陛下。”说着音音好像小孩子一样对昌德帝笑,还眨了眨眼:“陛下,在您面前我说了实话,出了您的大殿,我就装得比其他贵女都更孝悌懂事,陛下为我保守秘密好不好?”
她这样说的时候,旁边还站着来告状的七公主和气得快失智的谢汝臻,可即使气到快疯,在这清虚殿,天子面前,她都不敢吭一声。
这可是喜怒无常的昌德帝,这可是天子,多少胡子老长的高官勋贵就是被骂得狗血临头都不敢吱一声!
可谢念音凭什么敢!是了,凭她有一个建了不世之功的小舅舅,还不是因为有靠山!谢汝臻垂头涨红脸,说到底不就是欺负她母亲那边出身卑微!她要是有这样大靠山,她定然也敢在陛下面前这般!
这边音音才不管谢汝臻就在旁边,又眨了眨眼:“陛下是天子,天子让世人闭嘴,谁敢乱说?陛下,她们什么都没听见,对不对?”
昌德帝看了谢念音半天,突然哈哈大笑,对一脸惊诧的谢汝臻和七公主道:“你们什么都没听到。”
两人惊诧至极,七公主愣愣合不拢嘴看向谢念音。而谢汝臻满面通红,可别说张嘴说话,差点腿软,站都站不住了。
打发了七公主和谢汝臻,昌德帝难得有跟世间俗人说话的兴致,转头对音音道:“朕记得没错,你果然是个有趣的孩子。”
音音得意,不知想到哪里,转瞬又低落道:“陛下要是我爹就好了。”说完当即自悔失言,赶紧道:“陛下什么都没听到,臣女什么都没说。”
懊恼地一拍脑袋:“陛下,您一夸我,臣女得意忘形,过了头,嘴都秃噜了”
此时昌德帝身边的常公公、身后的小道士俱都大气不敢喘。
“怪不得皇后这样疼你。”
音音自悔嘴瓢了。
这瓢得让常公公都一凛, 让小道童们都跟着捏了把冷汗。
昌德帝却不以为意,看着谢念音,转着手中珠串, 慢慢道:“你父谢安呀——”谢安长得好,却是个让昌德帝很不愉快的人,他的皇后就曾跟他说,可惜了自己那个一根筋的二妹妹, 直言谢安就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狗。
至今他都记得他的皇后轻咬银牙,说起这句话恨恨的神情。
看到被金陵贵女追捧的谢安被他美貌迷人的皇后说成一只“徒有其表的狗”,年轻的昌德帝无疑是愉快的,尤其是当时他之所以提起谢安,是因为听到一些闲话。
他的皇后呀,是真正跟他灵魂相通的人, 每一句话, 饶是放肆,都能说到他的心坎上。
天下人都怕他,奉承他, 也都欺瞒他, 只有他的皇后敢跟他说实话发脾气, 可就连嘲讽发脾气都是让他觉得如沐春风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