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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人知道这还了得!等到后来谢念音不用再去上课,钟大娘虽然不认同公子如此娇惯小姐,说不去就不去了,另一方面也悄悄松了口气,再也不用怕小姐那些离经叛道的想法给人听到了。
此时音音听到哥哥居然还让自己去陈娘子那里上课,极漂亮的眼睛一下子含了泪:“我不去!哥哥明明知道她们都欺负我,还非让我去!我就不去!”
陆子期一听音音声音都带了哭腔,再是心塞也回了头,软了声气:“你放心,哥哥提前打点了人,多送进去一些女孩陪着你。”
“我不放心!我不会绣花,根本拿不好针线,老扎手。”
“你就比划比划就是了,做不好就让旁人帮你做,哥哥会提前都跟人说好,绝不会再让女师傅找你麻烦。”
眼看着所有困难都被排除,音音望着哥哥直接说了实话:“我不喜欢那些规矩,那都是坏规矩!我也不喜欢陈娘子推崇的那些书,那都是坏书!看她们读得高兴,讨论得热烈,我就心里泛恶心!”
这些话她从未直接这样说出口过,即使跟哥哥,她也只是抱怨不喜欢去上课,抱怨手疼,抱怨那些一起上课的人烦人。
即使是还小的时候,谢念音就已从旁人脸色中知道,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的。只那一次她恶狠狠说出口,看到钟大娘和串儿一下子白了的脸,她就什么都知道了,再不乱说。
只有她觉得这是不对的,是不正常的,就很有可能,她才是人群中不正常的那个。
此时被逼到份上,她索性说了出来,她又不是什么高门贵女,她又没有家族荣光等着她抗起来,既没有人等着她荣耀,也不会有人被她带累,更没有那一院子的牵三联四的眼睛盯着她。
她就是一个商贾人家捡到的孤女,哥哥又这样疼着她,她还不能不正常了!她尽可以做一个不那么正常的人,谁让她运气好呢,谁让她是无牵无挂的孤女呢,谁让她有一个这么疼她的哥哥呢。
一口气直接说出来,谢念音觉得从未有过的痛快,她起身来到陆子期面前,仰头望着哥哥:“别送我去陈娘子那里,她说的那些我不喜欢,她说的好女子要过的日子我听着就害怕,我不想要那些。”
女孩的话好似一声脆响,让他听着只觉如雷贯耳,却神清气爽。就是这样!什么狗屁父父子子,人伦规矩,都是糊弄人的玩意!明明男子同女子一样浑浊,父同子一样为欲望驱使短视自私,可这世道偏偏捧一方踩一方,偏偏让一方服膺另一方。
好似男子一读书就干净了,好似男人一为父就高尚了。
他既看到读了书的男子也可以是个畜生,也见过父子之间也可全无恩义。孝之一道,却偏偏告诉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还不是睁眼说瞎话,他曾困惑这都有人信?
陆子期看着眼前少女,看,他的音音就不信。
女孩子仰起的面容,好像一块没有任何瑕疵的玉,极美的眼睛里含着泪,那泪似珍珠,比他见过的最好的珠子都干净珍贵,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滑落下来。
让人别说勉强她,只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捧给她。
陆子期微微别开了视线,柔声问道:“音音,你想要什么。”
谢念音想要什么?谢念音就想要永远这样过下去,想到这里音音轻轻笑了。她想这样永远过下去,谁不想呢?她就不信这世上有人不想过她现在这样好吃懒做、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没有人能永远这样过下去。她可以稍微不正常那么一点,但她也不能太不正常,她还有哥哥呐。
她的哥哥,她的哥哥是临城最俊美的公子,是最有前途的读书人,是注定的人中龙凤。她不能给他添光彩,至少不要太拖他后腿吧。
“哥哥是问我想嫁什么样的人吗?”音音轻声问。
夜渐深,雕花廊檐下有凉凉的露水滴下。
陆子期听到谢念音的反问,一时间竟觉得说不出话,他问的是这个?他问的该是这个吧。
橘墨早已把其他丫头都打发下去了,这会儿她看着夜深天凉,悄悄拿来了小姐的软绸披风,陆子期接过抖开,帮音音披上,为她系上披风带子。
冰凉的绸缎带子划过他的掌心,让陆子期觉得心里都是凉凉的。
他静静听着耳边女孩轻声道:“哥哥帮我找一个人品好的公子,要人品好,要长得好,不求他富贵,只求他是个好人。”一个好人总是有底线的,总不会对她一个正妻太差吧。
“哥哥肯定会给我很多很多嫁妆,我肯定会有很多很多银钱。”一个好人总不会贪图她的嫁妆,不会算计她。只要不暗中算计,什么都好说,就是对方有心悦的人,一个好人的心悦是不会伤害旁人的。她大可以抱着软枕,盘算如何使自己的钱过好自己的日子。
“我继续过我高床软枕华服美食的日子。”有银子她就享用,没有了,就没有了,就穷着呗,也不是不能活。
“哥哥,这样的人好找吗?”音音轻声问。
陆子期非常专注地给她打着披风的结,也许是怕碰到她精致小巧的下巴,陆子期的手微微发颤,很细微,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终于打出一个漂亮的结,他的嗓音微微喑哑:“好找,哥哥慢慢给你找。”说着他轻轻抚了抚她浓密柔软的发,淡淡笑了笑:“哥哥回去了,音音睡吧。”
说完陆子期率先转身,出了屋子,穿过小院,月洞门边等候的几人刚亮起的灯笼一下子又灭了,是陆子期发话:“月光很好,不要灯了。”
钱多灭了灯,看着天上被云半遮的月,低头跟上。
回到清晖院主院,把人都打发下去,陆子期没有歇息,而是进了书房,借着入窗的月光,他轻轻拈起书案旁一角整整齐齐叠放的字纸:是谢念音今日写的小楷。
蝇头小楷,该是掌灯才能看得清楚,毕竟今夜月光并不好。可陆子期偏偏就这样在半明半暗的书房中对着小楷看了许久,也不知他到底在看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随后他把音音的字重新放了回去,用青玉镇纸轻轻压好,这才在书案旁坐下,微微凝眉好一会儿,才发现根本不知自己在不痛快什么。
明明妹妹很是懂事,她想过的日子,他可以帮她过上,这是好事啊。
陆子期起身来到窗边,看着窗外半月:有能力让自己唯一关心的人过上她想要的日子,这该是好事。
他该觉得快活。
风过,月下树影婆娑,婆娑的树影在陆子期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上投下了阴影。
三姐妹开夜宴
次日, 朝霞满天,红日出头,是个好天。
这日是赵红英的生辰, 音音备下的寿礼一早就已让橘墨带着婆子小厮送去赵府了。今年估摸是赵红英出嫁前最后一个能清清静静过的生日了,来年这时候还不知赵府得忙乱成什么样子。
谢念音三人早就说好了,今日晚上三人要痛痛快快来一场夜宴,给赵红英贺寿。
对于孙家这样人家来说, 让女儿为了给一个商贾之女贺寿晚归,放在以前是万万不可能的。可随着陆家公子和赵家公子都中了秀才,孙家也就默许孙菲尔与谢念音和赵红英之间的亲密友谊了。
这几年随着陆家公子声名鹊起,孙家更是大大变了态度。
三个同龄女孩到了这一天都格外兴奋,就是最稳重的孙菲尔,明明心头还压着大石头, 也在这一天感觉到松弛快活一些。
一早, 清晖院里钱多正低声吩咐书童,听到正房动静,忙几句交待完上前。见自家大公子已从内室出来, 他一边迎上前, 指挥下人送上洗漱物品, 一边悄悄打量,看到公子面上无任何异常, 看不出一点四更才睡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