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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闻澈疼。
在冰中镇过的帕子拧干后敷在他的额头,冰凉触感激得他一颤。梦中的闻澈还咬着牙哭,泪液顺着眼角滑下来,喃喃道:“舅舅,你别去……舅舅……”
梦中血海几乎翻天覆地,要整个吞掉他。五万兵士全军覆没。
分明赢了的。
分明可以走得掉的。
为什么就变了。
他亲眼见到一支利箭刺穿了梁晋的心口,戎马一生的大将军跌落下马,死于暗算。
若非亲眼所见,那种恨不会彻骨。
跟着他征战的兵士,埋骨永津。
闻澈被此梦所扰,抽噎着,胸口不停地起伏,仿佛呼吸极度困难一般。最后惊醒,胸口一阵倒腾,他半撑着床沿呕出了一滩淤血。
“来人,来人!”
元蘅情急要起身,手腕却被闻澈紧紧地攥住了。他没有旁的气力,却不想松开她。
侍候在房外的御医进了房中来,仔细地诊过脉象后抚摸着自己的胡须:“淤血吐干净了就好,外伤好治,内伤却要养,按照下官开的方子煎服,定有好转。”
御医提着药箱离开,元蘅的手腕还被他攥着。元蘅哭笑不得,轻伏在榻前,枕在他的手背处,小声道:“你快吓死我了。”
闻澈却侧过头来看她,抬手揉了她的发顶,气音微弱:“我竟然,还活着么?你肯定……很辛苦。”
顶着朝中的压力,将他一个被处了死刑之人从狱中揪出来,怎么能不辛苦。
元蘅却难得地诉苦:“主要是怕。”
“很少见你怕……元蘅,我什么都没有了。”
元蘅眼角是湿的,埋在他的手心处:“阿澈,等一切安定了,跟我回衍州好不好?什么都不用你有,我都可以给你。”
“哇。”
闻澈扯着嘴角笑,“我吃得很少,特别好养活的。做梦都是和你回去,我每天给你编草蜻蜓。我什么都不会,就是个废物,只会这些小把戏……其实除了你,没有人喜欢的。少时,老师总说我玩心太重,不堪大用……你在哭么?”
元蘅没说话,仍旧捧着他的手,最后泪水盈盈地漫在他的手心。
这些梦永不可能实现了。
隔着那么多条人命,隔着死于永津的将士,隔着亲眼目睹梁晋死去的场景。
闻澈不可能回去给她编草蜻蜓了。
闻澈将她的手握紧,移至自己的唇边,干裂的唇就这样印了一吻上去,小心又仔细,格外珍重。
好不易雨停了。
日光晒得人眼晕,闻澈终于可以下地行走。他这才发觉雪苑真的很漂亮,比凌王府多了许多雅致。
风吹透袍袖,他的身形看着单薄了许多。
这几日元蘅哪里也没去,就在府中陪着他养伤。见他出来,元蘅才从沐着的日光中起身,任由他抱在怀里。
好美的梦。
闻澈至今觉得割裂,好似前段时日的腥风血雨只是一场噩梦,实则什么都没发生,他只是重病一场,心上人一直伴在身侧。
他吻了她的额角,问着:“闻临放我出来,他岂不是就……”
忽地,漱玉急匆匆地推开了门,还喘着粗气:“宫中传来的消息,陛下狩猎之时摔下了马,眼下性命垂危。”
俱备
宫墙在暮色沉沉之际愈发肃穆, 皇城侧的角楼飞檐挑起,刺伤层云。地上积水未尽,空明地泛着红色, 踩上一脚,如同染上了血污。
内阁值房吵嚷声不止。
直到见元蘅提着一盏风灯挑帘入内, 才终于归于沉默。其余几名大学士拱手告辞, 最后只剩下正堂中垂首而坐的裴江知。
裴江知抬手,示意元蘅坐下说话。
元蘅将灯熄了, 挨着微黄的烛火寻了张椅子, 道:“陛下怎样了?”
她没去探望, 单看步履匆匆的宫人, 也知道整个宫中人心惶惶。毕竟才兴过一回大丧, 所有人都对这种事有一种没来由的畏惧。
裴江知摇了摇头, 叹息:“不好。伤到了肺腑, 又咳血不止……估计是,要提前做打算了。”
竟到了这种境地。
在来之前, 元蘅设想过糟糕的情况,却不曾想是如此严重。难怪方才她入内, 见着的所有人面上都覆着一层愁云。
元蘅深吸了一口气, 手撑在椅子上, 指尖摩挲了一把。
“你觉得是凑巧么?”裴江知只是闭着眼睛,小臂搭在膝间, 整个人说不上的覆了一层衰颓。
元蘅随手取了案上的文书,要翻不翻地看了几眼:“你怀疑我啊?”
裴江知的沉默代表了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