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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舒冷笑一声:“属下敢问殿下,来文徽院所为何事啊?”
“有问题请教老师。”
闻澈答。
徐舒将枯枝咔嚓一声折断:“老师的院子一步不去,往这学舍倒是跑得勤快。”
闻澈抬脚要踹,徐舒丢了树枝就跑了。
街巷中人来人往,叫卖声也不绝于耳。
宋景掀开马车帘布往外张望,看着外面的热闹终于觉出心满意足来。在文徽院中的日子枯燥又无趣,如今他终于是能出来了。
将身下的软垫靠边挪了下,他觑了眼闭目不语的元蘅,心里又因为愧疚而忐忑不安。
元蘅已经换回了女子衣衫。
且再不能回文徽院了。
思虑许久,他还是觉得自己要认错,但是元蘅情绪不好,他不敢直接说话便只好一路沉默。
过兴荣街时,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对不住,那会儿我睡傻了,我不是……”
没等他说完,元蘅睁开了眼,眼神停在自己的指尖,良久才叹道:“纸又包不住火,早晚都是要被人发现的,怎能怪你?”
前几日杜庭誉安排了课业,要每人据着题目拟文一篇。写江朔诸郡战乱平定之后如何治理灾乱,农田复垦。
宋景少时读书,也只是会些四书五经中的死板内容,对这些却是一窍不通的。即便元蘅耐心讲与他听之后还是写不出来。
最后元蘅便只将一些脉络思绪写给他以供观阅。谁知这人慌促之下竟将元蘅这一册给交出去了。喂到嘴边的饭都不吃,元蘅连怪他的力气都没有。
今日清晨杜庭誉让人来传元蘅的时候,她便有些提心吊胆。
这本不是件严重的事,他们二人都认了错便罢了。
谁知刚睡醒的宋景一听说元蘅被叫走了,以为是她女子身份被人发觉了,于是一把推开了杜庭誉的房门,十分连贯地跪下,仗义揽罪:“都是我的错,求司业不要责怪我蘅妹妹!”
当时的杜庭誉连一口水都没咽下去,便重重地将茶盏搁回了桌案上。
这些日子元蘅想过很多回,自己的女子身份能隐瞒多久,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会毁在宋景这里。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与杜庭誉说上几句话……
“真不怪你,我还要谢表哥帮我揽罪呢。”元蘅想宽慰他不必多想,但无奈自己实在是笑不出来,只好努力扯出了一抹笑,看起来有些牵强。
宋景帮了倒忙,此时断不敢再接这种道谢了,他忙摆了摆手:“你不生气就好,快别再取笑我了。”
马车正颠簸,忽地却停下了,之后便感觉到车夫将马车往一旁牵着,像是在给谁让道。
元蘅掀开车帘往外看,只看到正前方的大队押送囚犯的车马,两旁皆是锦衣卫。带头的那人身着蟒纹曳撒,佩绣春刀。
这人竟由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押送,甚至还要当街示众,想必身份和来头并不一般。但是因为路不够宽敞,百姓纷纷往一旁撤,在遮挡之下,元蘅看不清楚那人是谁。
“姑娘当是认得这人的。”
车夫似乎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回头冲元蘅笑了下。
元蘅还没瞧见那人的脸,听见这话却愣住了:“我认得?”
“衍州之乱是姑娘守的城,与叛军纠缠月余。喏,他不正是那叛军之首,昔日的镇西大将军柳全么!”
元蘅的手顿时僵住了。
但车夫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只继续道:“真是个疯子,都阶下囚了还吹埙呢!”
埙声清凄,不幽而悲,在鼎沸的人声中几乎要辨不清楚,但是却又固执地钻进元蘅的耳中。
囚车驶近,路两旁的百姓也都散开了,此时一阵风将囚车外的那层简陋的粗布吹开,让元蘅看清楚了柳全的面容。
素衣带血,面如青灰。再没有昔日温旭亲和的长辈模样。
她有些发抖。
柳全受封镇西大将军之前,曾与元成晖、姜牧共执燕云军。
彼时元蘅尚且年幼,每每往军营中钻的时候都被人赶出来。只有柳全会将她抱起来,笑道:“我们姑娘聪明,日后必成大器!”
她想学军务,柳全就耐心教她认识兵器,教她怎么看懂兵书。
可是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柳全凭功获封,受命镇守琅州。
再后来,他反了。
琅州柳军进击衍州之时,燕云军只一月便死伤过半,城中人人自危,百姓慌促逃散。那些刷了火油的箭矢如雨一般刺来,这些场景至今还在元蘅的梦里反复出现。
“蘅妹妹?别看了……”
宋景瞧出了她的不对劲,主动将车帘放了下来,隔开了那些残忍的梦境。
元蘅的面色惨白,双肩还在不由自主地颤着。
那些日子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手刃了柳全,但如今埙声入耳,又让她觉得不真实。已是阶下囚了,可是这些报应都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