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不娇,败不馁

第71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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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魏佳叹了口气:“如果真得要离职的话,对他来说,会是很大的打击吧。”

林奢译从调查室里出来时,道了声谢,随手带上了门。

调查室的斜对面,是院长的办公室。此时院长拎着她惯常的包,也刚锁了门,要往外走。她正巧和林奢译碰到了一处,笑眯了眼,拉长了欢快地语调:“哎呀,小林!”

在一瞬间,林奢译想把手里的文件往身后藏。

院长跟没看见似的,只热络地说:“走吧,咱俩一起走。”

这条从办公楼通往教学楼的小路,林奢译走过了无数次,不过单独和院长一起,倒还是头一遭。

院长乐呵呵地说:“小林,你知道吗?当年我刚毕业的时候,就是来的这家幼儿园实习。那时候院里还只有两个班,向日葵班和玫瑰班,你猜我被分配到了哪个班?”

林奢译有些无措,说不上话来。

院长说:“就是向日葵班。”

她眼中有和蔼的温柔闪动:“虽然只有短暂的半年时间,但你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老师了。”她重复说,“你是名好老师。”

两人停在了幼儿园的铁门口处,要道别。

林奢译哑声喊了声:“院长……”

秦淑如往常般拍了拍他的手臂,鼓励道:“没关系,走吧。”

经过调查组的查证,他们澄清了此次不过是个误会。但在调取林奢译的资料时,他们也发现了他当初政审不合格,却还继续留在幼儿园担任老师的问题,“被辞退”似乎成了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秦淑笑着说:“我也早该到了退休的年纪。”

背上一道惩处,横竖不过又“退休”了一次罢了。

她并不后悔留林奢译任职,唯一有点遗憾的,大概是她回家的方向和林奢译正相反,不然最后还能多聊上几句。

和秦淑告别的手,挥了挥,最后落在了他自己的喉咙上。林奢译有些按不住的发抖,从唇齿间,他想说话,说不出来,猛然在颈侧抓出来几道泛血的痕迹。

施妤说过:他“喜欢”这份工作。

林奢译想不明白,不理解。

这是种完全不同于“喜欢施妤”的感情。

但在此时,当他被迫面对了“分别”,他意识到自己总也放心不下孩子们,舍不得大家之后,他被迫承认自己“喜欢”这份工作了,也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分别”带来的痛苦。

这是种温和、缓慢、凝沉,又不容拒绝的抽离。

某些东西从他身边消失、消散了,无声无形的离开,却给他留下了愈发连绵不断的苦痛。他被笼罩其中,挣扎不能,逃脱不能,直到他把喉咙抠破,把身体和心脏剥开,在贯穿了身体的料峭寒风里,他好像才能发出声音。

林奢译想把指缝里的血渣洗掉。

拧开了水龙头的最大水流, 他在冰冷的水里搓洗着手指。一直搓到指腹发红,膨胀地,像绷不住会突然炸开的气球。病态苍白的皮肤下, 血管如同一条条殷红的栓绳,被尽数笼络到了手腕处,在腕间打上了死结。

冷水四溅, 水越凉,那绳结仿若愈发收得紧, 直到血色蜿蜒而上,攀上手臂, 开始寸寸吞噬起青色的筋络……目之所及处, 直到林奢译的视野里也被覆盖上了一层血红色。

鲜艳的红, 晃动错位的重影。

抽离, 无法自控的失重感。

一呼一吸间, 周遭的空气似乎也被挤占了。

林奢译感觉呼吸渐渐困难起来, 间或的缺氧,又像是大脑同样被吞噬殆尽, 神经断绝了的停滞。他的思维在水中飘散, 会沦为溺水的窒息……

林奢译猛然从水盆中抬起了头。

他站不稳,踉跄地扣紧了洗手台的边缘。从水龙头里持续涌出的冷水,把他从头到尾淋了个湿透。他的身体冻僵麻木了,感知不到温度,于是在他急促的大口呼吸中,更多冰冷的水渍侵入到了他的肺腑,继续灼烧着他的心。

林奢译分辨不出来, 他现在是什么状态。

他甚至于不知道是他把自个埋进了水里,还是他爸嫌恶地将他拖进浴室, 把他的头按进了水里。是他爸吧,因为林奢译在镜子里窥见了他醉醺醺的爸爸,那一对因常年酗酒而浑浊的眼珠,饱含恶意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爸嘲笑地说:儿子,你是哪里来的儿子?

不过是诞生于祝沁澜荒诞的幻想里,生来不受期待的诅咒。

不该存在的儿子,不配存在于世。

他爸的身形魁梧,单手就能掐紧他的脖子,按进冷水里浸透一遍,在热气氤氲,缭绕,隔绝现实的浴室里,他还能被滚烫的热水卷起一层皮。待被扔在地上时,单薄的身体不自觉地蜷缩着,只剩下了神经质的抽动。

五感麻木,唯有嘴巴机械地一张一合。

隔着一面浑浊的镜子,林奢译听见了自己气若游丝的声音,问:“为什么、不淹死我?”

他爸冷漠地说:“你也不配得到解脱。”

视线一晃,镜子里映出了一片落日后的黄昏。

晦暗冗长的光影中,有个披散长发,被血濡湿衣服的女人,她的脚边是刚倒下,被扎得烂碎的尸体,她的手里还攥着滴血的刀,摇晃着,她叽里咕噜地笑,嘴里念念有词。

她低着头在寻找什么。

发现了。

她从餐桌底下找到了目睹了一切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