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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璟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满腔的柔情在她的冷漠中化为湮粉。
自从她醒来后,对他的态度一直是这样不咸不淡,好像他做什么她都像感知不到一样。
他所有的努力,好的,坏的,温柔的,冷酷的,强硬的,她全都照单全收,让裴璟想发火都找不到由头,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那般无力。
他知道她在忍,更加知道她为什么忍着。
“你休息吧,今晚好好睡一觉。”裴璟没有再强求,亲自喂傅归荑喝下一碗安神汤,扶着她躺下,又替她捻好被角,照例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傅归荑闭上眼,头朝里面,给裴璟留下个不近人情的后脑勺。
裴璟站起身,垂眸冷冷看着明显不想搭理他的人,心底冷笑。
好好睡,明天过后,她恐怕有一段时间夜不能寐了。
翌日清晨,傅归荑穿戴好衣衫,对着铜镜仔仔细细检查了几遍,脸,脖子,甚至是裸露在外面的手腕,都确认没有任何痕迹后才放心出门。
邓意心思细腻,观察入微,自己消失的这三天必须要想个理由糊弄过去,否则她暴露身份的事情恐怕瞒不住他。
此时已进入夏季,为了保险起见傅归荑还是穿了两层长衫,还没走动两步,后背沁了一层薄薄的汗。
刚走到东宫门口就撞上负手而立的裴璟,她反射性地退了一步,低声问好,说完就要绕过他往外走。
裴璟挪了一步,堵在傅归荑身前。
她心里一紧,莫不是裴璟还要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将她困在东宫。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她的指尖不禁深陷掌心,低头垂眸试探:“太子殿下有事找我?”
裴璟负手而立,上下打量傅归荑,她精神看上去不错,心底暗自满意。
“带你去一个地方。”裴璟伸手过来抓傅归荑。
她下意识往回缩,嘴里拒绝道:“我不想去。”
傅归荑看他面容沉肃,目光微沉,不像是有什么好事的样子。
裴璟哪容她拒绝,上前一步直接扯住她的细胳膊,往怀里一带,强行拖着她往东宫后面的废殿走去。
一路上他充耳不闻傅归荑的谩骂低咒,无论她怎么挣扎他都坚定不移地朝预定的目的地走去。
箍在傅归荑胳膊上的力道很大,紧得她上半身又痛又麻,她余光瞟了眼裴璟冷酷的脸,心里忽然产生了巨大的恐慌。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地方不能去。
傅归荑使出浑身力气推他,甚至大不敬地挠他,踢他,然而她的力气与他相比简直是蚍蜉撼树,不值一提。
裴璟拽着她走到了摘星宴那晚昏暗,逼仄的宫殿前,不好的回忆悉数涌上脑海。
年久失修的宫殿一旁有一颗参天槐树,阳光无法穿透茂密的枝叶,一大片灰暗浓重的阴影投射在殿门口的台阶上,在夏日里也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掉漆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裴璟将傅归荑往前轻轻一推。
冰冷阴寒的空气瞬间包围她,顺着衣襟钻进皮肤,透过肌理,直达骨髓。
闷热的薄汗登时变成凝固的冷汗,傅归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站定了才发现大殿正中央放了一口棺木,四周放满了冰鉴,丝丝白气从青铜器上的镂孔花纹冒出,凝聚在乌漆麻黑的木头附近,笼罩在棺木上方。
云雾缭绕,黑白交错,荒芜破败的大殿更添一分鬼魅。
“这是什么?”傅归荑无法再保持冷静,她转过头看向裴璟,唇角绷直,五指捏紧。
裴璟手里拿着一沓纸朝傅归荑走过来,递到她眼前,声音不变喜怒:“他叫王沐然……”
王沐然!
傅归荑瞳孔一缩,刹那间心如坠冰窖。
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只是腿忍不住发软。
裴璟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着。
“年十八,宣安十年五月初八生,宣安十六年初在京城办理户籍,是领养的孩子。患有严重肺病,仵作验尸发现他的肺部受损严重,是因为曾经在冰水里长期浸泡。他基本符合,你哥哥傅归宜,所有特征。”
傅归荑的脑子嗡嗡作响,艰难地分辨裴璟话里的意思。
“他的尸体于三日前,在京城南门外的官道上被人发现。”裴璟尾音下沉:“节哀。”
“不,我不信。”傅归荑疯了冲向棺木,力道之大撞出一声闷响。
“我不信,我不信。”傅归荑睁睁望着棺木里的人,他双眸紧闭,眼底是一片淤青,脸部略微肿胀,五官移位几乎无法分辨出原来的样貌,身上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难闻腐败气味。
夏日炎热,若不是有足够的冰放在他周围,恐怕此刻这具尸体必定会面目模糊。
“他不是,”傅归荑的泪刹那间无声坠落,大滴大滴地铺满整张脸,她嘴里喃喃地自欺欺人道:“他不是。”
说着就要伸手去掀开王沐然的衣摆,被裴璟及时从背后抓住手腕。
傅归荑呆呆地回头看着裴璟,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裴璟厉声道:“你干什么!他的病因还没找到,万一有传染怎么办?”
“我想看看……看看他的后腰。”她的声音里透着少有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