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色

第1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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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召南一怔,对上眼时,喻姝的眸色却平静无奇,甚至还有一点散笑:“殿下要往亭台去吗?”

竟不见丁点酸意和不满?

魏召南一顿,蹙眉间忽想起——

是了,新婚那夜他跟她说什么“容人的心,不忌、不妒才是好”,她定是要守他的话,才不将酸意溢在脸上心下一定是不满的。

他的夫人,确实很在意他啊。

魏召南心念,毕竟喻姝是他的正头夫人,既然已经不满了,今夜他还是有必要留在主屋的。

想罢,他便握住袖下的小手,好声宽慰道:“亭台那热闹自有人去凑,我知夫人心里有事,陪夫人去用晚膳罢。”

喻姝被他碰着的时候冷不丁吓了跳,又听见他说“心里有事”,整个人更困惑了。

有什么事?难道他已经知晓陈庄那事了?

魏召南浅淡笑了笑,她心里也跟着慌了慌。

喻姝由他拉着,将信将疑往堂屋里去。他先唤人传膳,又坐下一同吃。席间忽然说:“我便知道夫人是个极温和、能容人的人。但再如何说,那步摇我已从寐娘那取回,夫人还是要收着。送人的礼哪有再转赠的道理?”

前面的话没听懂,最后一句却明白了。

哦,原来那匣子是给她的呀。

喻姝虽不好金玉,但还是有些高兴——即便他心有所属,还是肯敬她几分的。

于是脸上挂了个大大的笑容:“多谢殿下记挂。”

说罢,他动筷给她夹了个大鸡腿。

她觉得今日的魏召南跟以往有一点细微不同。

以往他待她,自然也很好,很客气,但今日还要更细到一些。

难道是因为,他为他的美人办生辰,她不酸不妒的原因?

应该就是这样——毕竟他刚刚夸她温和、能容人呢

喻姝也很欣慰地想,只要他不给她折脸子,她还是很愿意善待他的美人们。

相敬如宾也很好呀,她愿意做一个贤妇——毕竟她可瞒了他、瞒了喻家、瞒了内宫一件天大的事,她是不会有孩子的。

杀人

那一年入冬,王丛之在江边码头接货,带了小外孙女和孙子出来开眼界。

喻姝六岁,年小贪玩。那时七岁的表兄只问她一句“妹妹觉得现在江河还有鱼吗”,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两人打赌,便撇开了仆婢,溜到江边捉鱼。

那时正值江水冰寒之际,再过一个月连码头都要封了。喻姝打闹时不慎掉江,小腹受冰水冷刺,疼了整整两日,灌下好几碗苦药才止住。

看过的郎中都说,只恐日后是不会有孕了。

她当时年纪尚小,还在因小腹不痛而高兴。瞧见外祖、舅父舅母皆是灰惨面色,又似懂非懂的。王从之摸着她的头,一声长久惨淡的哀叹:“我姝儿这辈子这辈子只怕得坎坷”

那时候不懂,没有子嗣,怎么就坎坷了?

她见舅母生表弟,半日的惨叫,满屋子的血,要多吓人有多吓人。舅母明明是从鬼门关出来的人,怎么也觉得没有孩子是一辈子不幸。

时至今日,喻姝对此事仍是坦然面之。她没有多渴望有个子嗣,也不觉得怀不上孩子有甚。顶多是在婆家难以立身但这些对她而言不算什么,人总要自个儿想办法。

魏召南见她笑,自己心里也有些舒坦。大概是因为她的样貌长在他的心上,笑起来总觉得格外耐看。

他又给她夹了一缕菜,正要说些温软话,外头忽然道寐娘求见。

今日生辰,寐娘妆扮得比往日都要艳丽。身上穿着新裁的云锦,簪了红石榴钗环。盈盈一礼,“早时夫人的赏礼,奴还未来得及谢恩”

“采儿已经传过谢恩了,你又来跟前谢,真是有心。”

寐娘低着头,却忍不住偷偷抬眼,瞟一眼魏召南。

正房夫人没进门之前,明明是他把她搂怀里,说“喜欢什么簪子镯子都同我讲,我给你弄来”,还有“你是我心头爱的,来日夫人进府,不会让她委屈了你”,可如今夫人正进门,魏召南却始终没给她位分。

当初她那般行事,在王府众美人当中,处处都要出风头,也有几分是他默许纵容的缘故。

虽言魏召南待她也不差,说到做到,真给送了许多脂粉首饰,也没让她受半分委屈。可寐娘总觉得,自己与他之间少了点东西。

寐娘本是扬州瘦马出身,早上说笑时巧喜还问她:“我听人讲,夫人也是打扬州来的。她外祖王家在扬州富甲一方,你以前难道没听过名号?”

似有,又似没有。

她们这些瘦马,有的是家贫,爹娘为了几公斤粮食卖来。有的是别家丢的孩子,被人牙子诱骗拐卖来的,成了那“扬州瘦马”。有的人六七岁,还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就被富商们看中,早早定人下金,妈妈便按他们喜欢的模样调教。

她们自小便被教如何在床笫之间取悦人。偶尔妈妈领来的男人有商贾,也不乏读书人,做官的。

有人穿袍戴冠,瞧起来仪表堂堂。可这样有风度之人,却也会跟妈妈进来她们的屋子。一边轻晃折扇,一边摇头吟两句淫词艳曲儿,看妈妈是如何教她们,怎么抛帕子扭腰臀。

“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绵雨膏。浴罢檀郎扪弄处,灵华凉沁紫葡萄”[1]

瞧瞧,这样文雅的读书郎,也会信手拈来名妓的词儿。

三十来岁的男人们挑人,等他们要的瘦马长成十五六的模样,自己都是知天命之年。

因此与寐娘待一块的姐妹们,常常都笑谈为自个儿下金的富商。有年轻的,二十来岁,反而会遭许多姐姐妹妹们羡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