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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
二人又半是真心半是虚假地说了一回话。
从这里眺望过去,整座皇城尽收眼底,眼下已经过了亥时,到处都是黑黢黢的,大冬夜的,除了呼啸的北风,更是寻不出别的声音来,没想到乾礼宫的方向骤然亮了起来,那暖色像是游龙似的,一点点传开来,紧接着,夹道、宫门处也逐渐亮起了灯 。
她立即绷紧了身子,警惕道,“乾礼宫出事了。”
魏邵观察着游龙的方向越来越近,没有接话。
“你快走。”她伸手去搡他,然而他却出乎意料地冷静,屹然不动地坐在那里。
没想到廊庑下骤然亮了起来,有人声越走越近,“娘娘睡下了吗?”
仲夏的声音传进了屋里,接着,门被打了开来,仲夏提着一盏羊角灯走了进来,径自走到嘉月的床边道,“娘娘,皇上驾崩了。”
“什么?”嘉月一把坐了起来,身上的斗篷便滑落到了腿上。
仲夏看着她腿上的斗篷,又望向洞开的槛窗,似有所悟,却什么都没有说。
嘉月知道隐瞒不了她,不过眼下,这事不是重点,她又问了一遍,“皇上当真驾崩了?”
“是,德海公公说的,不会有假。”
皇帝驾崩,皇子尚年幼,宫里便只剩嘉月为尊,嘉月必须主持大局,于是让仲夏取来早已制好的素服换上,头发也梳成了单髻,仅仅在鬓边簪上一朵白花。
“你也去换上素服,即刻知照后宫一众妃嫔,以及皇子们换素服,前往乾礼宫。”
仲夏应喏前去,魏邵这才翻过槛窗走了进来。
嘉月摁了摁眉心,没心思再理会他,“燕王这就回吧,再等几个时辰,还要劳烦你一起主持大局呢。”
魏邵勾了勾唇道:“臣恭贺娘娘如愿以偿。”
她回以一笑,“也仰仗燕王相助嘛……”
“臣和娘娘早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这么见外做甚?罢了,臣还是先行告退吧。”
嘉月不再理会他,径自开门走出了内殿,把德海召了过来,“让几个机灵点的太监给大行皇帝小殓,设帷。”
德海应声而去。
皇帝仙游,宫里各司自然得忙碌起来,燕申仍懵懵的,除了痛哭流涕,也做不了什么,嘉月虽是头回处理丧事,可先前见多了,又有祖例在前,因而倒也不迷糊,一桩桩一件件地操点着,也没行差踏错。
到了寅初三刻,天边星子寥落,东面逐渐泛起了浅浅的蟹壳青,雪沫子无声地落了下来,最后演变成棉絮一般的雪片,北风呼呼地刮在脸上,像是小刀割肉似的疼。
嘉月吩咐门楼击鼓鸣钟。
忍冬给她又披上了云狐皮制成的大裘,白色的软毛被寒风吹拂,痒斯斯地在她颊边舞动着。
仲夏给她的手炉换了新炭,春桃则奉上了一盏滚烫的六安瓜片。
她举目看着浩瀚苍穹,眼里不见悲色,反而因为那盏热茶,满腹满腔都沸腾起来,再过不久,天一亮,朝堂必定又是天翻地覆,可是这一回,她什么也不怕了。
(文末新增了两千字的新情节)
城楼的鼓声一起,接着又是钟声的哀鸣,一下复一下,仿佛没有尽头,接着各家各户的大大小小都从被窝里醒了过来 ,陆陆续续掌起了灯,耳里却仍仔细辨着那钟声。
这等规模,除了天子驾崩,再没人能越过这个等级去了。
建京的大小寺庙观宇也纷纷敲起了钟,整个建京的上空被哀切的钟声缭绕着,连绵不绝,国丧的钟声不多不少,正是三万杵。
“皇上大行殡天了!”
消息一出,满朝文武也登时没了睡意,纷纷着了素服,披上丧麻,个个如丧考批,步履匆匆地来到御和门广场集合。
往常朝会之时,亦是提前在这里整队等候,负责纠察的御史则会一一点名检阅,包括仪容仪表仪态,稍有不慎,则会被记下名字,等候参处。
只是皇帝自从身体衰败以来,已经快有一年不上早朝了,那些养尊处优的大臣们,免不了精神懈怠了些许,又想着如今皇帝一去,留下一个五岁小儿当皇帝,又能奈何得了什么?
于是御史也不点名了,有几个大臣甚至偷偷打起了哈欠。
时辰一到,宫门在钟鼓声之中缓缓打开来,臣子们倒是还记得文左武右的队列,拿着笏板有条不紊地进了御和门。
御和门上首的宝座早已空空荡荡,而御座之后却垂了一方帘子,一道赛雪欺霜的倩影隐隐错错从那半透的帘子里映了出来。
大臣们不敢抬眼细瞧,也知道,这人必定就是皇后蔺嘉月……不,是皇太后蔺嘉月。
张迁站在嘉月身侧,瞥着一干臣子,缓缓启唇:“大行皇帝龙驭宾天,皇太子受应天命,继承大统,请新皇落座——”
燕申那里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夜里又是哭了半晌,眼下整张小脸都是青白青白的,小腿颤颤巍巍地走向了那宝座,迈上特地加高的脚踏,坐了下来。
众臣跪拜下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申用嘉月提前教好的话细声细气地说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
“父皇弥留之际,曾留下遗旨,就藏在这块允执阙中的匾额之后——”燕申说着,唤大伴于磊取下遗旨宣读。
于磊徐徐展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近来躬欠安,已感时日无多,又恐储君年幼,尚不能独断,皇后蔺氏轨度端和,敦睦嘉仁,朕龙驭宾天后,着即垂帘听政,燕王魏邵怀瑾握瑜,忠贯日月,册封摄政王,协同弼佐幼君,直至新君及冠亲政。钦此!”
遗旨一出,底下的臣子大惊失色,一片哗然。
嘉月微凉的声线传了过来,“大行皇帝还未落葬,诸位爱卿便牢骚满腹,莫非是对圣旨有异议?”
满场这才安静了下来,纷纷举着笏板颔首道,“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