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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昨日听褚昉称了句“岳丈”, 他实是欢喜,本想再拖延一段,劝陆鸢仔细想想,奈何陆鸢主意大的很,状文与和离书均已写好,摆在他面前要他选。
他若不来递和离书,陆鸢就要去公堂递状文。
他刚升了官,不想因女儿和离一事和褚家结下梁子,再得罪一批人,只能硬着头皮来递和离书。
可褚昉的反应,为何并不像女儿所说的期待已久?
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陆敏之心中惴惴。
褚昉沉默不语,房中一时冷冷寂寂,窗外的鸟鸣尤其烦闹。
陆徹看向陆敏之,提醒道:“父亲,和离书呢?”
陆敏之恍然回神“哦”了声,掏出一封信递向褚昉,“贤婿且看看,若无不妥,签字盖印即可。另,终究是阿鸢未能尽到妻子本分,和离之后,赡养所费也不必提。”
陆父态度既微且卑,好像这桩姻缘走到和离一步全是陆家女的过错,褚家没有半点不当之处。
褚昉面如冷玉,辨不出任何情绪,拆信来看。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腔调,他甚至可以穿透字里行间,看到垂眼恭立、温顺娴婉的妻。
“自为君妇,承蒙关照,妾深感君恩,也曾怀意琴瑟相谐,与君白首,含饴弄孙,共享天伦。惜妾福薄,身染沉疴,子孙缘浅,累君至深,妾愧不堪言,夜不能寐,思虑再三,饮泪与君决,就此拜别,伏愿府君再觅佳人,良缘另许,千秋万岁,布施欢喜。”
每一字,每一句,都似要低到尘埃里去。仿佛他是天上的云,她是地上的泥,一阵狂风将他们短暂地卷融在了一起,风定之后,云归云,尘归尘。
褚昉冷勾了下唇角。
好一个“饮泪与君决”!
这一纸和离书,字字温柔,句句娴婉,可有一撇一捺是她真心?
她果真想过与他白首偕老,含饴弄孙?
果真为了子嗣夜不能寐,思虑再三?
这桩姻缘里,从头到尾,她都在骗他!
这纸和离书,一撇一捺,一字一句,都在扯谎!
她到现在还在骗他!
此刻的褚昉,像一尊冰雕的玉人,从内到外,从骨血到皮囊,都浸了寒霜。
明明是天气晴好的阳春三月,房内却骤然冷得瘆人。
陆家父兄不约而同咳了声。
陆敏之看看陆徹,示意他说句话,这么僵持下去,是何意思?
陆徹又咳了声,说:“安国公若觉哪里不妥,尽管指出来,我们重写便罢。”
褚昉沉默须臾,抬眼看向陆徹,笑说:“不过子嗣缘薄而已,夫人何至于惶恐如此,再者,大夫也说她这病不难治,按时服药便可,何至于和离?”
褚昉笑说着,撕了和离书,“劳烦岳丈与舅兄跑了一趟,代我向夫人传话,明日,我去接她回家,养病。”
陆家父兄眼睁睁看着完完整整的和离书在褚昉手中粉身碎骨,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向褚昉。
陆鸢不是说,褚昉盼着摆脱她的这一日吗?
然也只是片刻惊诧,陆敏之很快眉开眼笑,“我就说嘛,贤婿怎会因子嗣一事弃阿鸢不顾,是她想多了,我这就回去告诉她,叫她好好养病,好好过日子!”
陆徹面露困惑,想了想,又说:“阿鸢这病不知何时能好,安国公果真愿意等吗?若着急子嗣一事,不若……”
“舅兄”,褚昉突然出声打断,脸上的笑意冷下去,“你看,我像缺人生孩子么?”
陆徹神色一僵,默了一瞬,说:“既如此,还请安国公善待阿鸢。”
褚昉点头,容色清冷,“自然。”
说罢这些,褚昉并无意多留陆家父兄,陆敏之又客气地寒暄几句,才离了褚家。
···
“撕了和离书?”
陆鸢听闻父兄带回来的消息,也有一瞬愕然,摸不透褚昉到底是何心思。
陆敏之笑呵呵说:“照卿说明日来接你,你快些收拾收拾,明日跟他回家,以后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好过日子。”
陆鹭一听,立即半抱住姐姐,颦眉对父亲说:“姐姐不回去!明日就是安国公亲自来请,姐姐也不回去!”
陆敏之训斥道:“你就不能盼你姐姐一点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和离?”
“安国公府的日子算什么好日子!水深火热,今儿有人下药,明儿有人自·杀的,你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陆鹭气呼呼瞪着父亲。
陆敏之全然不知郑孟华下药和自·杀的事,问陆鸢:“谁下药?谁自·杀?”
陆鸢不想与父亲多说褚家的是非,道句“没事”,与妹妹一同回了闺房。
“姐姐,你筹谋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和离吗,不能回去!”陆鹭生怕陆鸢动摇,又说:“元诺哥哥已经中了状元,再通过吏部的选试,就可以入朝为官了,他凭这层身份来娶你,爹爹总不能再不同意,你一定要等着元诺哥哥啊!”
陆鸢看着比自己还生气的妹妹,忙安慰她:“消消气,安国公或许有别的顾虑才暂时不想和离,等明日看看情况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