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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和滟忙不迭点头,也?不去追问?缘由?,只伸手把人往里面引,若非还有一点理智礼节,她现在就要拉着这人往里奔了。
她一边走,一边跟清源讲着方?清槐的?病症,尽可能简明扼要地讲她如何起病以及病程的?进展,清源听得?也?很认真,不时点头或是问?上几句。
等梁和滟讲完,垂眼思索着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起另一件事情。
“小?娘子?——”
清源大师一边走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开口:“如今外面的?事情,小?娘子?听说了吗?”
“什么?”
“楚太子?的?兵马,已经逼近灵江口了。”
这话听得?梁和滟眉头一扬,她如今两耳不闻窗外事,乍然一听,才惊觉秋风欲起,吹得?人一身凉意。灵江与京中不过隔一道州县,虽然有水拒之,可以拖延片刻时间,但这才多久,如此势如破竹,窄窄的?一痕灵江,能拦他几时?
“卫将军呢?”
清源大师摇了摇头:“卫将军被流矢击中,负伤重病不起,不能在前线督阵。军中骤然换帅,人心浮动,朝中议得?热火朝天?,近日有人议及,要陛下先去蜀中避一避。”
不消细想?,陛下自然不会同意,他是多火爆多疑的?脾气,容不得?别人讲他哪里不好,如今要被人赶去蜀地,岂不是往他脸上抽上一巴掌。
然而这样拖延,也?不是长久之计。
“陛下则连下数道旨意给卫将军,若他不能出?城拒敌,那他自己和他儿子?的?命也?就都不必要了。”
话讲至此,可知情形严重。
梁和滟一时间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有许多事情想?细问?,但眼看着阿娘的?卧房已近,她还是都按下,请清源进去。
方?清槐如今睡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多,两个人的?步子?轻,都没有惊动她,梁和滟看着她睡梦里微皱眉头的?样子?,偏过头去掩了掩唇。
清源大师也?沉闷着,不讲话。
望闻问?切,他仔仔细细地打量过一遍方?清槐,良久,梁和滟听见他低低道:“这些年,消瘦落拓了这么多啊。”
她抬眼,却见大师眉目低垂,神色慈悲的?样子?,仿佛适才只是她臆想?出?的?一声叹息。
而他握着阿娘的?手腕,指节微屈,搭在上面,眼半合,呼吸沉静。
隔了良久。
清源抬一抬手,示意梁和滟和他一起出?去。
他面色凝重,眉头微蹙,看得?梁和滟心里有点发慌,她趔趄地跟着他出?去,手扶着门框:“大师……”
“你不要担心。”
清源看她一眼,安抚道:“你阿娘的?病,是郁结于心,最难治也?最好治,我忧心的?,是怕她受不了舟车劳顿——小?娘子?,你的?姑姑前日里借故出?京,如今避居她城外别业里,只怕已经准备着要往蜀地去了。京中其余的?权贵世家,也?纷纷筹措着这事情。太子?虽然嘴上不讲,但暗地里也?安排着,这京中的?人都想?着要逃,你难道要死守在这里吗?届时你带着你阿娘,这是逃命而非闲游,她受得?了一路舟车劳顿吗?还是你要把你阿娘留在这里?”
“我怎么可能把阿娘个单独留下?”
大相国寺隶属皇家,清源是就中高?僧,晓得?些内幕消息不足为奇,然而这样坦率地和盘托出?,就算梁和滟如今为方?清槐的?病急昏了头,也?敏锐地觉出?不对来。
“大师……”
她微微挺直了脊背,态度里显出?点不自觉的?疏离来。
清源注视着她,摇摇头:“小?娘子?放心,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他语气略缓,慢慢开口:“你阿娘当年…在你父亲之前,是嫁过人的?,你晓得?罢。”
这自然知晓,若非方?清槐曾嫁过人、有过孕,那么她也?没办法做成梁行谨的?乳母,也?不会牵扯出?到如今的?这许多事情来了。
也?就没有她了。
梁和滟隐约有一点猜测,抬着头,看向清源。
得?道高?僧慈悲的?眼眉间露出?点尘世的?颜色,他极轻地笑了一声:“那人就是我。只是当初把你阿娘抄家灭族的?那道旨意下来之前,我已有所风闻,为…计,我抢着与你阿娘和离了。”
梁和滟原本就没睡很足,头脑昏昏沉沉的?,此刻直接被炸得?讲不出?话来,她抿着唇,深吸一口气,发出?个短促的?,充满疑问?的?“啊”的?音节。她头脑里的?许多关?窍一下子?贯通,第一次见清源时候他伸出?援手,与他临走时候那样的?情态,和适才那一声喟叹……
她其实没有太多指摘清源的?余地,毕竟当初若不划清界限,那就是举族受牵连拖累,尤其她年前才急切地和裴行阙和离过,以同样的?缘由?。
然而那到底是她的?阿娘,是她会无限度偏袒的?人。她皱起眉头,一时间不晓得?说些什么。
“我虽然护住了家中人,却也?眼睁睁看着你阿娘以罪奴的?身份被送入掖庭,她在宫里浮沉的?事情,我也?都有耳闻。不过,善恶有报,我到底想?错了。你阿娘家里倾覆的?第二年,就轮到了我的?本家,我侥幸逃过一劫,改名换姓,混迹到如今,也?亏得?我才学不显,仕途上没什么进展,不曾进京,认得?我的?人少,叫我得?以进入相国寺。”
清源的?神色有些惨淡自嘲的?意味儿:“我的?身份,不要讲你,你阿娘、相国寺里那么些人,都是不清楚的?。我如今对你和盘托出?,是想?告诉你,我亏欠你阿娘,我想?有所补偿,因而我讲的?话,你是可以相信的?——你若信得?过,可以找我来帮忙,我这些年,在大相国寺。”
梁和滟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她深吸着气,压着心头的?火气,断断续续地开口:“那些事情稍候再提,还是请您先给我阿娘把药方?开出?来罢。”
清源点头应是,又慢慢补充:“我既讲了这么多,不妨再多说一点。如今楚地取周,只在旦夕之间,小?娘子?要走,宜早不宜晚。如今青年人间的?事情,我是不太清楚的?,但小?娘子?当初和楚太子?之间,似乎闹了些不愉快……”
梁和滟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大师,我还在禁足,能不能出?府门都不好说,更莫提出?城门了,且先不要想?这事情了。”
清源终于安静下来,梁和滟揉着太阳穴,整理着脑内这一团乱麻。
要走的?,一定是要走的?。就算她走不了,也?要找个借口,叫没被禁足的?阿娘、芳郊和绿芽她们走,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还好,不能拖累着她们一起留在这里。
但清源说得?有道理,阿娘的?身体要怎么办呢?
且这途中,难免遇见流寇兵匪之类,若她们单独出?行,又要她怎么放心呢?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