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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脸色倒是好了点:“这几句话?倒是有点长?兄的样子,好了,这事情你不?必管,朕自?有安排,你若闲着,等伤好以后,跟你舅舅再学一学骑射工夫,历练历练才是好的,下回若再遇到这种事情,也不?至于伤成这个?样子。”
话?虽然还是讲得不?够好听,但这意思是要委派他?在朝中的职务了,还关乎禁军,举足轻重。
裴行阙脸上没什么太明?显的喜色,只是乖巧低头应诺。
皇帝又讲了两句,脸上显出疲惫的神色,摆一摆手,叫魏涟月和裴行阙下去了。
两个?人一路回去,才进帐子,魏涟月就猛地转身,恨恨开口:“你发什么疯?为他?裴行琢求情,你怎么不?去做菩萨?山上庙里该供你才是,我明?日就叫人去给你塑像造金身!”
裴行阙也没恼,垂着眼,用没伤的手给她斟了茶,捧过去:“那虎是母后放的吗?”
“你混说什么?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母后觉得,以裴行琢的本事能力,贵妃敢让他?独自?一人在外的时候,经手这样大的事情吗?”
魏涟月猛地沉默下来,伸手接过裴行阙手里的杯子,喝一口,抬头看?他?,等他?继续讲话?:“不?是我们,也不?是裴行琢他?们,那是谁?那猛虎要杀了我,又要栽赃给裴行琢,要我们鹬蚌相争,他?渔翁得利?可惜我没有死,他?就只动得了裴行琢,那裴行琢倒了,下一个?不?就是我?我与其叫暗处的人步步为营,不?如留着裴行琢,做个?靶子立在那里,也叫父皇觉得,我和睦兄弟。”
魏涟月久居上位,从来都是旁人给她递台阶,而?她与皇帝也是少年情分,彼此之间虽然日渐冷淡,但皇帝大多数时候,也还是对她有所偏爱的,很多时候听她讲话?哪怕不?递台阶,自?己也能找话?收场。
但长?久以往,自?然没有听贵妃一类的舒心,因此才有今天魏涟月和贵妃相抗却无能为力的局面。
只是裴行阙不?一样。
他?没被人爱过敬重过,要被迫着去讨好人。
他?晓得魏涟月那番话?讲出去了,虽然有理有据,但是皇帝需要个?台阶,且他?对裴行琢也还未曾死心,因此他?递了那个?台阶上去,也叫皇帝终于首肯,给了他?一个?职位——因为他?出言搭救了一番他?心疼的儿子。
脊背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他?试图抬一抬手,扶魏涟月坐下,但抬不?起来。
另有人走过来搀扶她,而?他?退居一旁,静静忍下那疼痛——从他?受伤到现在,仿佛也没什么人关怀他?伤口怎么样,问他?一句疼不?疼。
魏涟月思量一阵子他?说的话?,大约也反驳不?出来什么,点点头,把他?打发出去了。
裴行阙垂着一边手臂,慢吞吞退出去。
裴行琢这事情在暗地里查,最后查出来是证据确凿,但毕竟疼爱了这么多年,又花了这样许多精力,皇帝到底不?好把火气直接撒他?身上,不?然朝野之间撺掇起来,不?好看?。
于是借着魏涟月的手,把贵妃迁为贤妃,算作处罚。
虽然同为四妃,但一个?是四妃之首,一个?却居于其末,待遇上或许没太大差距,但宫中人的态度可就一下子变了。至于前朝里,皇帝也对裴行琢冷待许多,对他?虽然还是远胜裴行阙,但也不?如从前亲厚了——天家的父子情,其实就是这样,皇帝对裴行琢的看?重,更多的也不?过是看?重在他?身上耗费的心力和时间,而?非他?这个?人,这样累积起来的情分,又能多深厚,又经得起几回消磨?
自?然,若只这样,也不?好安抚裴行阙和他?背后的魏家,皇帝也没有昏了头,拿了几个?封号去问魏涟月,问哪个?合适裴行阙,隐隐暗示着要给他?封王爵的意思。
这事情裴行阙不?怎么关心,他?一边休养着手臂,一边名正言顺地跟着魏沉学一些骑射工夫和处事之策,他?天资聪颖,进益很快,魏沉也渐渐把一些公务放手给他?,想着叫他?做出点成绩来,也好早点叫皇帝给他?定下点实缺。
再或者,能直接封太子入主东宫就更好了。
裴行阙没想这个?,他?想的是,能叫他?带人攻去周地,去见梁和滟就好了。
裴行阙受封王爵的这天晓风和煦, 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好天气。
草木葳蕤阴浓,他穿着祭天的衣服,捧着笏板, 头上的九旒冕沉甸甸。礼官念着册文,他在春风和煦里微微眯起眼, 看向?人群, 想象如果梁和滟在那里,会是怎样。
受封王爵之后他的确很需要思考这个问题,从前要他成?亲的是魏涟月, 在他平淡反抗一次后, 她看他的目光就充满厌恶与戒备, 并?且再也没提及过此?事。
但此?刻要他成?亲的人变得更?棘手, 皇帝微皱着眉头:“你二弟已经有了孩子, 你迟迟不成?亲, 成?何体统?”
他深吸一口气:“你晓得朝野间风传的那些话?”
裴行阙仰头, 慢慢想起?来?那些流言蜚语, 无外乎是将他床笫之间的腌臜言语, 从周地传到楚国而已。皇帝的脸色难看至极:“朕问过太医你的那些脉案了,我是晓得你不过身子弱些, 朝野间那些人的嘴怎么堵上?你膝下有个孩子,才能叫那些话消弭于无形。”
裴行阙眨一眨眼,露出青年人温驯的笑。
“是, 叫父皇劳心了。”
他在皇帝面前永远温和而无棱角, 是他好儿子,纯孝周全, 兄友弟恭,挑不出错来?。虽然初涉朝政, 可这一段时?间里,经手的几样公务也都出挑,皇帝对他没什么太大?的意见?,也不好有什么太大?的意见?。只是看来?看去,总觉得他垂首下拜的时?候,有嶙峋棱角要挣扎着从那严密整洁的衣服里透出来?。
长叹一声,皇帝摆一摆手:“行了,出去吧,叫你母后好好为你相看相看,不拘家世如何,性子一定要好。”
裴行阙不语,只是恭恭敬敬行过礼,起?身出去。
转身的下一刻,他脸上温驯的笑荡然无存,手指轻捻,仰头看了眼殿外那明亮得晃眼的日光。
马上就要夏日里了。
他的长随仰头见?他走出大?殿,快步过来?:“周地那边传来?消息,说?皇帝有意把卫家女许配给周朝太子。”
“他疯了?”
裴行阙咳一声:“好好的君臣不做,要结仇?”
“正是这样,这婚事若成?了,一两年大?约还?好,时?日长了,依着梁行谨的性情,只怕是要寒了卫将军的心。”
长随慢声低语:“这事情…咱们要不要推一把?”
“不。”
裴行阙摇头,语气清淡:“若真这样,卫家女以?后该如何自处?滟滟与她交好,若卫家女真嫁梁行谨,哪怕我只不过推手,她也会厌憎我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