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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和滟不语,空着的那手在暗地里摸索到发间的另一支簪子,紧握在手里,掩在袖里,在周贺即将把她?身上披着的轻纱掀起的时候,她?猛地抬手,准确无误地往他眼上插去。
“啊!”
簪子还没触及到他眼球,一声惨叫声猝然响起。
梁和滟鬓发散乱,衣服也被挣得乱七八糟,她?狼狈地抬头,就见周贺的颈上掐着一只?手,骨节分明,用?力到发白,手背上青筋凸起,用?力的时候,咔咔作响,不晓得是?他手指响,还是?周贺的颈骨在响。
梁和滟动作略一滞,下一刻,她?毫不手软地抬手刺下,更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那簪子深深刺进去,鲜血顺着周贺脸颊流下来,他手抬起,捂着脸拼命挣扎,扼着他颈子的手指却分毫未动,顺着那手臂,梁和滟抬头看?去,裴行阙手指一点点收紧。
然后猝然一松,把周贺狠狠踹到一边,三两步走到她?身前。
他不看?在一边哭嚎的周贺,只?定定望向?她?,语气?担忧至极,尽可能放得柔和地轻问:“还好吗?哪里受了伤,给我看?看?,他伤到了你?哪里?疼不疼,流血了吗?”
一连串问题问着,他语气?逐渐绷不住,带出一点惶然无措的慌乱。
梁和滟摇头,紧绷的气?息松下来,手抬起,握住他衣袖,隔着这一层红纱,在一片混乱和惨叫声里看?向?他。
“我没事,就是?没力气?。”
她?轻轻讲着,身子微晃。
而裴行阙抬手,要为她?掀开那轻纱。
他没为她?却扇,是?她?自?己拿下的,若非必要,他们连那杯敷衍至极的交杯酒也不会同饮。
若说?有?哪一刻,他们之间最接近履行婚仪的样子,便就是?眼下,这极尽荒唐、落拓的一幕。
红纱被掀起,甩在一边,裴行阙指尖搭在她?脸上,微凉,他擦去那上面的一点灰尘,小心翼翼:“我在这里,没有?事。”
楚地婚仪,新嫁娘披红盖头,由新郎挑开,才算礼成。
不晓得怎么的,梁和滟心里极突兀、极不合时宜地一动。
转瞬即逝的慌乱一息,乱到她?抓不住、想不透。
周贺还在嚎,叫她?心烦,她?皱起眉头,随手抓住一方枕巾,团起来,跌跌撞撞地要站起来,去堵他嘴。
裴行阙已?经把人掐着脖子拎了过来:“别叫他碰到你?,太脏。”
他说?着,手里寒光一闪。
梁和滟垂眸,是?把匕首,正要出鞘。
“别杀他!”
别在这里杀他。
梁和滟身子微微有?点晃,神色却清明,她?满脸戾气?地抬头,靠近被堵住嘴的周贺,扯下还插在他眼眶里的发簪,鲜血泼出来,她?抬手,抹去,手指因为脱力而微颤,神色却坚毅至极,不见半点惧色。因为还站不起来,只?勉强坐着,仰头,她?目光冷寒地盯着周贺。
裴行阙低头,空着的那只?手搭在她?肩上,扶住她?,语气?温和:“放心,我不在这里杀他——为他脏了我的衣服,不值得。”
他原本就不准备在这里杀周贺。
他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他有?些后悔,怎么今日偏偏穿了方清槐给他做的这件。上面有?梁和滟绣的一叶竹子,他不想叫血弄脏一分一毫。
梁和滟不语,她?死死盯着周贺,看?他恨得要扑过来撕咬自?己的样子。
她?脸上没一丝惧色,冷得像结冻的冰雪。
下一刻,她?拔出裴行阙袖中的匕首。
新仇旧恨叠在一起,一桩桩一件件,都?叫梁和滟想要了他的命。但不能是?在这里,梁韶光的公主?府不是?筛子,在她?这里杀人,到时候尸体不好处理,而倘若出了人命,那事情就闹得太大,他们不能轻易走脱,反而沾上一身腥。
她?不能在这里杀了他。
只?是?迟早有?一日,她?要周贺的命。
她?恨得咬牙,紧紧抓着裴行阙手臂,手里的匕首狠狠插下去,凿在周贺的两腿间,被塞得满嘴的周贺发出一声闷闷的叫,脸上尽是?痛不欲生的神色,他挣扎两下,头一歪,晕了过去。
梁和滟拔出那匕首。
沾一点淡淡的血色。
她?浑身脱了力,再握不住什么,手一松,整个人也软软地滑脱。
裴行阙揽住她?,语气?低沉:“没事了,没事了,我带县主?回家。”
梁和滟仰着头,哼一声,一整个右臂都?疼得难受,她?从?没像这一刻这么想方清槐和父亲,想念那个会柔声哄她?的阿娘,还有?总挡在她?前面的父亲。
日子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她?有?点绝望地仰仰头,第一次恨得眼里发酸,但哭不出来,她?从?来缺眼泪,少得近乎绝情。
裴行阙把她?抱起,听见她?低低呓语:“不回家,阿娘看?见会担心,我们回侯府去吧。”
梁和滟的手臂伤得不轻, 高高肿起,淤血胀出大?片青紫,还有一些长长短短的擦伤痕迹, 万幸是没有伤到?骨头,包扎好后栓一根白纱布吊在脖颈, 另一只手没受影响, 还能?自如地拨算盘、拿账本。
只是同侧腿上也摔得不轻,踩在地上腿就疼,绿芽和芳郊当时被留在府里没同去, 见裴行阙抱着梁和滟回?来, 吓得魂飞魄散。
等解开衣服给她细细查看了, 魂魄又飞散了一回?, 绿芽眼又红了, 一边哭一边给她擦药油, 梁和滟迷迷糊糊睡着又被她揉得疼醒了, 一睁眼对着双哭得红肿的眼, 差点疑心自己要死了。
这次的事情跟她讲了怕阿娘总会知道, 因?此连她俩也都瞒着,只她和裴行阙晓得这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