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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清楚自己可有?做错,要是?雪奴出事与他有?关,这辈子,他不知能?否得到谭昭昭的原谅。
谭昭昭呼吸急促,胸口急促起伏着,浑身簌簌发抖,手撑在他的肩头,却依旧站立不稳。
张九龄干脆扔掉了木屐,弯腰将她背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此时天空一片漆黑,四下?万籁俱寂。
小巷里的积雪,莫过了脚踝,张九龄稳步走着,雪在脚下?吱吱作响,寒风卷过,好像在呜呜咽咽的哭。
雪奴躺在卧房的床榻上?,双手搭在胸前?,看上?去一片安宁。
嘴角的血渍,在雪白?的面孔上?,触目惊心?。
谭昭昭仿佛听到了哭声, 喊她的声音,又仿似什么都没听见,世界一片空寂。
雪奴的肌肤本来就白?, 这时?的她,神态安详躺在那?里,白得透明如易碎的琉璃盏。
生父不详,生母来自万里之外的番邦女奴, 自小颠沛流离挣扎着长大,以为有?了倚靠, 却最终化为了一缕芳魂。
吞金有?多痛苦,所幸到最后, 她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去?吧, 去?吧。
谭昭昭用布巾, 轻柔地擦拭她的唇角。
雪奴喜美喜净, 干干净净地离开也好, 这个肮脏的世间?配不上?她。
张九龄心痛难忍,谭昭昭若是哭,或者吵闹, 他还会安心一些。
偏生她很?是平静, 就像是雪奴睡着了, 怕吵醒了她般,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
张九龄想要劝, 手伸在半空中,无力垂落,转过头, 对身边哭泣的莲娘低声道:“你跟我来。”
莲娘忙擦干泪,随着张九龄来到了正屋, 听他道:“雪奴在长安,可?还有?亲人在?”
莲娘摇头,道:“奴从未曾听过,主子平时?来往的,只有?玉姬芙娘九娘几?人,其中与九娘关系最为亲密,主子经常说,以后这样要留给?小胖墩,那?样要送去?给?九娘。”
张九龄听得鼻子直酸楚,稳了稳神,道:“先准备收敛吧,去?找千山眉豆他们帮手,按照波斯的风俗安葬。若是有?公?主府的人找来,告诉她们雪奴已经去?世之事?。对了,雪奴的账目在何处?”
要是按照长安的风俗,雪奴必须在过年前出殡,而今天已经是大年二十七,生得随意,去?得太过匆忙。
雪奴身份低下,她去?世了,还不够资格去?向公?主府报丧。太平公?主府定会派人来问,至于得知雪奴去?世之后,会得如何愤怒生气,人都没了,她又能奈何?
莲娘道:“主子的账目都装在一处,平时?都由奴管着锁匙,奴这就去?给?大郎拿来。”
雪奴的买卖,现在大多都不属于她,而是属于太平公?主。
张九龄不想她去?世后还不得安宁,早些送到太平公?主府上?去?,早些解决麻烦。
莲娘不敢耽搁,忙起身前去?忙碌,刚走几?步,张九龄在身后叫住了她,问道:“昨夜,可?有?人来找过雪奴?”
昨夜的确有?人前来,莲娘如实答了:“昨日九娘离开后不久,玉姬芙娘也回了家?,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主子正准备用饭时?,有?人前来找主子。那?人来过一两次,奴认识他,是高内侍身边的小黄门。主子请他进了屋,奴被主子支使出来了,他们说了和事?,奴并?不清楚,后来,主子亲自将那?人送到了门外,主子与平时?并?无不同,先前说话耽搁了用饭,待来客离去?之后,还让奴去?煮了一碗杏酪,吩咐奴多加些糖。起初奴只加了一些,主子觉着不够甜,足足再加了小半碗。”
张九龄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睑微垂听着,莲娘说完了许久,方听到他的声音暗哑,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莲娘怔怔退下,张九龄坐了片刻,转身回到卧房。
谭昭昭挺直脊背跪坐在床榻边,昏黄的灯光,拉长了她萧瑟孤寂的剪影。
张九龄望着她半刻,缓缓走上?前,谭昭昭回过头来,看到是他,又回转了头,道:“收敛了吧。”
张九龄顿了下,道:“我已经吩咐了莲娘去?操办,千山与眉豆在一旁帮忙,按照波斯的风俗下葬,停到波斯庙宇里去?,过年也没事?。”
谭昭昭道:“早些下葬吧,尘归尘,土归土,无需折腾了。”
张九龄愣住,停到谭昭昭又道:“雪奴没了,才是最好的结果,不是么?”
雪奴死,的确是能化解危机的最好方式。
太平公?主已经逼走了姚崇,雪奴已死,与谭昭昭张九龄弯弯绕绕的关系,就彻底断了。
雪奴只是个不起眼的胡姬,她死了,就死了,起不了任何波澜。
太平公?主与李隆基,会换个人,换种方式再继续斗。
雪奴下了葬,天气寒冷,许多身子弱的人去?世,赶在过年前出殡的很?多,她的棺椁夹在其中,除了芙娘与玉姬她们,张旭哭了一场,无人在意。
谭昭昭与平时?一样,平平静静看不出什么不同,只是她很?快就消瘦了一圈,无视过年时?所有?的宴请帖子,闭门不出。
张九龄也不再出门,安静地陪在她身边,收拾整理着雪奴留下来的家?财。
初八这日,张九龄将账目送到谭昭昭面前,道:“昭昭,除了西郊昆明池的庄子,雪奴所有?的买卖都交到了太平公?主府上?,这些是她余下来的家?产,如何处置,都由你决定。还有?莲娘,厨娘等三四个陪伴她多年的仆从,我打算留下他们,你看这样可?妥当?”
谭昭昭掀起眼皮看了下账本,并?未去?动,淡淡道:“先放着吧,莲娘她们,无处可?去?都可?以留下。”
张九龄嗯了声,试探着道:“昭昭,外面太阳好,可?要出去?走一走?”
谭昭昭裹紧了衣袍,摇头无声拒绝。
张九龄忧伤地看着她,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眼睁睁看着谭昭昭憔悴下去?,心如刀绞,却不得其法,不知该如何劝,更不敢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