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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然发现,在真正的对手面前,他竟然如此脆弱不堪,无所遁形。
不过,只要能对自己有利,他的想法转变的比谁都快。
本来这件事就是他手下的蠢才无能。那个吴胖子脑子一直不灵光,是被外室的弟弟从老家带过来的,一心想着如何在上海发财。眼瞎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干活手脚不利索,偏偏就牵连到了秦家。
还有那些去秦家工厂动手的,让他们给人添堵,谁让他们闹出人命的?说起来也是找死,命就该绝。
识时务者,就得咽得下这口气。想到此处,冼之成迅速调整心态,没必要为了些该死鬼,搭上自己的安危。
就这样息事宁人吧。
他停止了所有针对秦家的行动。可是过了两天,还觉得心里不踏实。当初他混迹江湖时,秦家父子的那些传闻,让他夜不能寐,食不安寝。于是再次给秦定邦去了一封信。
秦定邦在办公室展开信,上面只有一个松松散散的毛笔字——
武。
止戈,为武。
“好看。”
对这个冼之成,秦定邦是查过底细的。此人读过一些书,不能算纯粹的混混。喜欢附庸风雅,装腔卖弄,又贪财好色,手段阴狠。
早年混江湖时,他因为善于见风使舵,一点点立住了脚跟。后来带着自己的一帮虾兵蟹将投了七十六号,彻底成了汪伪的走狗。
当年他们二人还曾有过一面之缘,冼之成那时对秦定邦点头哈腰。秦定邦记得这人下巴长了个痦子,痦子上还有撮毛,真是一副让人嫌恶的长相。
到这里,这场明争暗斗才算暂时平息。
这些血雨腥风,秦世雄和秦定邦很默契地跟秦定坤淡化了。
秦定坤隐约能猜到背后还有事情,但那些细节却是他这样的书生,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的。
两天后,彭用九的葬礼。
秦定邦代表秦家去致哀。看到彭用九的家人里,彭太太哀毁骨立,几个孩子半大不大。其中唯一的女儿,应该就是安郡的那个同学,已是一脸茫然。老父亲岁数很大,看起来也一身的病,扶着他的,是彭用九刚上大学的幼弟。这么大的一家子,愣是没见着一个能顶起门户的。
彭用九有名的刚直不阿,为人公正。即便法院的薪资还算可以,但这么一大家子全靠着他一人去养,肯定也剩不了多少。他一殒命,一家老老小小,以后的日子,恐怕有的艰难了。
秦定邦回来后便跟秦世雄说了彭家的情况,秦世雄当即让秦定邦第二天带了些钱送过去。
彭家对当初牵连了无辜的秦安郡,害得小女孩终身残疾,一直心怀愧疚,所以对秦家的好意百般推拒。秦定邦没多说什么,把钱放下就走了。
回来时正好路过鸿翔。他停车进店问了一下,老裁缝说衣服都已经做好了。本来他以为可以顺路取了送给梁琇,但老裁缝的话也很有道理——最好顾客本人能到店试一下,一旦有不合身的地方,改起来也方便。
秦定邦驱车去了修齐坊,梁琇并不在家。他下了楼便往停在巷子外的车走去,结果没走多远,正好就碰上梁琇迎面回来,风尘仆仆的,虽然戴着顶帽子,但鼻头和脸颊都冻得通红。
看到他,梁琇加快了脚步,小跑着来到他面前。
秦定邦扯下手套,伸手摸了下她的脸,梁琇赶紧躲闪,“这是外面!”
脸冰凉冰凉的,秦定邦抬手刮了一下她红红的鼻尖,笑着看她羞恼的样子。一低头又见她光着两手,“为什么不戴手套?天这么冷,会起冻疮。”
梁琇今天走得急,以前就没有手套,虽然秦定邦前不久给她买了,她也总是记不起来戴。
秦定邦一说冻疮的事,梁琇倒是害怕起来。当年在北平,冬天路上很多乞丐手脚冻烂,疮面溃破渗水,非常恐怖,一想起来她就浑身难受,于是点头道,“好,我以后记着。”
秦定邦揽过梁琇的肩陪她一起走,不忘握着她的手,把掌心的温度传给她,“刚去哪里了?”
梁琇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低头看向地面,继续走着,沉默不语。
秦定邦没有追问,但心底的隐忧又翻滚起来。他低头看她,“有事要上楼吗?”
“嗯?”
“要是没什么事,跟我上车吧。”
“去哪呀?”
“鸿翔的衣服做好了,咱们去试试,没问题就取回来。”
“这么快就做好啦?”上次一共做了四件,看样衣款式,都很美。梁琇心底竟有了期待,笑意不知不觉爬上了眼角。她想了想,“你等一下,我到楼上拿点东西。”
“我陪你上去。”
“不用,是收据。我跑上跑下很快的。”说着,就朝楼上跑去。
秦定邦等在原地,看着梁琇露在帽檐外的头发,随着脚步一颤一颤,像是雀跃的小兔子。
梁琇今天的接头很顺利,但华光的气色却一直没见好转。虽然梁琇每次过去找他都给他带一瓶药,他仍然经常拿手抵着胃。梁琇往回走时正想着该怎么办,一抬头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秦定邦。
小时候,每次妈妈给她做新衣服,她都会高兴很久,甚至晚上睡觉时都穿着不让脱。没想到现在这么大了,要有新衣服了,还是会抑制不住地盼望和激动。
她上楼后找到了取衣服的收据,刚要出门口,扭头望了望天,已经快到晌午,她又转回身拿了两块上次秦定邦给买的豌豆黄,锁好门之后,便飞快地跑了下来。
秦定邦看这姑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站住,然后把手伸到他的面前打开,“你先吃一块垫垫,这样就不饿了。”
秦定邦笑着拿起一块,豌豆黄不大,他两口就吃完。
“好不好吃?”
“好吃。”
梁琇听了又有些开心,这是秦定邦对北平小吃的认可。她跟着他上了车,等在车上坐好了,才慢慢吃起了剩下的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