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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孛儿听得云里雾里,忽见一名兵卒拍马而来,报说附近道上有人。
穆长洲勒住马,朝后方看来一眼。
胡孛儿接到示意,挥手点了几人,带头打马飞奔过去查视。
这一带正是河西地界与中原地界交界一带,他们走的是捷径,附近道上却是指官道,确实有一行人,停马在旁,似乎在休整。
离得还远,那边是中原地界,胡孛儿也不打算接近,只需确认对他们没有妨碍就行。
他老远停在高坡上,拿手遮着眼望去,嘴里“啧啧”两声,一扭头,却见穆长洲已打马跟来,正眯眼细看着远处那行人。
“军司瞧见了?”胡孛儿道,“这好像是那个……当初那个什么巡边使?”
“虞晋卿。”穆长洲看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此人,目光已扫向他们来的方向。
胡孛儿正往他们后方看:“他这是从哪里来的?”
看方向,或许是秦州。穆长洲收回目光,手中缰绳握牢,自己如今似乎也并无插手在意的理由,下颌收紧,猛然一扯缰绳,快马朝后驰出。
胡孛儿只当他是着急返回,深知不能再耽误,赶紧跟上。
往前直入戈壁,人迹罕至,但穿越过去,是条一路往西的捷径。
很快就会返回凉州,就如从没来过……
舜音打马离开镇子时,甚至看到了地上还留着他们快马踏过的蹄印,但还在眼前就被强劲秋风扫去了。
封无疾这回出来动到了伤处,离开客舍前在肩膀上重新包扎了一回,绑得厚实,衣袍裹在外面都在肩头鼓出了一块,扭着头往她身上看,只觉她说走就走,不顾天色将暮,也不顾要休息,却到现在都话少得可怜,自己也不好多言。
舜音坐在马上,一手按在心口,那里到此时还滚热未退。
前面留的痕迹消了,又留下了新的,他一定是故意的,就横亘在她心胸正中,想抹都抹不去。
已至交界处,封无疾朝前看,忽而唤:“阿姊。”
舜音抬眼看去,见他往前一指,顺着看去,发现官道上的十里亭处停留着一行人。
一道清俊人影疾步走出亭中见礼,身上绯袍带尘,也不知在此待了多久:“封女郎。”
竟然是虞晋卿。
舜音打马过去,下了马背:“虞郎君在此,是准备走了?”
虞晋卿道:“是,早该走了,只因封女郎突然外出,我一路行来,想试试能否在此处遇上,才于边界道上沿途等候,若在这里也等不到,便只能继续往前了。”
舜音心不在焉,回复地一板一眼:“此行有劳虞郎君绕道秦州,是我们怠慢,如今还劳累你多等。”
虞晋卿打量她,能看出她特地梳洗过,但外面那身披风染了尘,边角处还沾了几处暗褐色,如同血迹,形容憔悴,像是遭遇了非常之事一般,不禁问:“封女郎因何突然外出?”
封无疾在旁听见,下马走近,抢话道:“没什么,我请我阿姊出来的,虞郎君这就走了?我还未替你饯行。”
虞晋卿目光才转至他身上,温和地笑笑:“封郎君不必多礼,离开秦州时令堂已感谢过了,倒是我没能好生问候你伤势,才是怠慢。”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封无疾才发现他全部注意似都放在了阿姊身上,目光在他和舜音身上扫来扫去,皱皱眉,扶一下肩,隐约觉出了些不对。
虞晋卿又看向舜音:“我沿途等候,是有话要与封女郎说,当日的话尚未说完。”
舜音想了起来,他是说过有话,当时说好下次再说,点点头,往前几步,进了十里亭中。
封无疾见状只好走远,目光又在他们身上来回扫一圈。
亭中跟着虞晋卿的人也被打发了出去,一个个退远。
舜音走至亭心,回身说:“虞郎君特地等候在此,想必是什么重要的话。”
虞晋卿看着她脸,愈发觉出她脸色苍白疲惫,也不知这趟出去经历了什么,缓声道:“女郎辛苦,远嫁凉州就已不易,若……”他声音忽而放轻,“若有机会,我愿相助女郎重返长安。”
舜音不禁看他:“什么?”
虞晋卿脚下走近:“我当日想说的正是这个,女郎远嫁是出于联结大义,并非自愿,只要女郎有心返回长安,我必相助。”
舜音心思轻动:“虞郎君这么说,是有缘由?”
虞晋卿似有些语塞,看看左右,确定外人听不见,才接着道:“凉州行军司马拿回了闲田,消息传至长安,圣人自然已知晓,便也就知晓了你嫁的是谁。”
舜音有些明白了:“难道圣人对这桩婚事说了什么?”
“圣人说……”虞晋卿观察着她脸色,“说‘可惜’。”
舜音愣了愣。
虞晋卿口气忽急:“若圣人都觉可惜,我又怎能不相助女郎,你本就不该……”话停住,他已说多了。
舜音一瞬间想起了许多,心底莫名扯紧,口中却已先于思考出声:“虞郎君应听闻过我封家旧事,有些事凭只言片语难断事实,一句‘可惜’,也许不能代表什么。”
虞晋卿脸色凝固,似难以置信:“我见女郎突至秦州,以为女郎心不在凉州,一有机会便归心似箭,却原来你并不愿返回长安?”
舜音蓦然无声,似乎从未想过这些,许久,浅浅还礼:“虞郎君慢走,我已受你诸多恩惠,不敢再承恩情。”
虞晋卿默然站着,心中只留下了她那句“恩惠”和“恩情”,眼前她已走出去了。
封无疾见她出来,立即上马,队伍即刻就走。
舜音坐到马上,又向亭中欠身点头,请他沿途保重,扯缰离去……